几人逆着人流,回程时一路不停地向那些,或乐意地,或不情不愿地给他们让道的人道歉,一直走了小半刻,才走出这比晨时要挤上十分的人墙,呼吸着不再潮闷的微风。
陈澍伸展了一下身体,脚步轻快,身后的何誉喊了她两声,她才缓下脚步来。三人之中,是云慎最慢,静静地缀在后面,好似在瞧着陈澍,好似又什么也没在看,只是单纯地把目光向前,而恰巧他的前方又总是蹦蹦跳跳的陈澍罢了。
“哎呀,你怎么这么磨蹭!”陈澍扬声问他。
云慎抬眉,从那状态中脱离出来,轻嗤了一声,想了想,笑道:“这不是在帮你想你那丢了的剑么?”
“哦。”陈澍点点头,等着云慎走到他面前,道,“你也觉得他说的话有意思,是不是?”
“听你这话,是信了?”云慎看她一眼,温声问。
“没信。”陈澍说,接着,头也不回地往大道上走,马尾一样的长发甩来甩去,好不快活。
日光撒在她的身后,仿佛是自她身上纷纷扬扬落下的暖意,足足铺了一整条街。
云慎又在原处伫足,看着她那背影,无奈地同何誉对视,摇摇头,才再抬脚向前走去。跟着陈澍一齐向前走去。
“那你方才那一串对答如流……是怎么?”
“他说我大师诶!”陈澍这才回了头,眼睛亮闪闪地瞧着云慎,道,“你没听到么?他夸我是‘大师之手’,又说我是‘心中有剑’!他真是慧眼如炬,还那么会夸人,简直比得上我师姐了,怪不得人都说这琴心崖是第一门派——”
云慎一怔,克制的神情流出一丝鲜活的笑来,似是放下心一样,又笑眼弯弯地听完陈澍这些话,方道:“堂堂第一门派,在你心里,难道单靠会夸人么?”
“哎!你不懂!他不是你们这样打客套话的,”陈澍伸出手指,一面倒着走,一面比划道,“以真心换真心,这才是我们剑修,所以我就算再不信,也不觉得他说得是谎话!”
一边走,云慎一边仍瞧着她自得其乐的样子,似是明白了她话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若有所思,只何誉还满脑袋雾水,笑骂着道:
“什么叫‘你们这样打客套话’?你既觉得他讲的是真话,怎么又不信呢?我可从不同小澍姑娘打客套话的,此话却是伤了我的心了。”
陈澍哼一声,道:“要把他那话当真,你才瞧得出为何不能信呢!我且问你,他所述这剑,是为图自由离主人而去,那又为何去而复返,回到这院中呢?”
“因为这剑……反悔了?被人拾回来了?又或是……”何誉顿了顿,自己也觉得好笑地道,“他那碑上刻字,本就是人为的呗。”
“错!”陈澍顿了顿,不自觉地凝目,抬着下巴,郑重地道,
“因为这剑本就是受人驱使的,哪怕是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开被人握在手中的天命。
“但它最终想通了,知晓逃出这方寸之地,不如主动回来,同人坦白,人剑心意相通,此方是真正的自由。”
这一番话,她说得言之凿凿,眼神坚定,把何誉唬得一愣,更是教云慎也顿住了脚步,好似为之所感,怔怔瞧着她,直把她得意得心里泡泡都要冒到天上去了,正等着这两个愣怔的人回过神来,开口追问,她再把话续下去,说为何不能信这悬琴的真话,便看见云慎张开口——
“你身后——”
她猛地和严骥撞了个满怀。这边陈澍“嘶”了一声,虽然不曾撞疼,却是真真合上了那句“得意忘形”,心下恼怒,正要发作,后脑勺就被严骥一揉,他笑呵呵地又往何誉那边走,伸手一揽。
“正好你回了,我还说去论剑场里寻你呢!”严骥大咧咧地攀上何誉的肩膀,把整个身体一碰,道,“晚上一起再聚一顿?”
何誉被他这么结结实实地一撞,响亮地“嗷”了一声,伸手去揉自己的肋下,听了这话,又抬起头来,警惕道:“……难道你又……”
“想什么呢!”严骥又用那手往何誉头顶,丝毫不留力气地一拍,拍得何誉又是一声痛呼,才嬉笑着道,“我要回了!老头子消息太灵通,这才几日,就连发了三封信骂我,骂得我那是‘归心似箭’啊!”
第三十九章
“这么快就要回了?”吃惊之下,何誉竟忘了喊痛,只徒手抓住严骥那只还伺机偷袭的手,沉声追问,“怎么回事?难不成是你门派中出了什么要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