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你当真死了!死得透透的了!”陈澍瓮声瓮气地哭着,头仍旧这么埋在云慎的怀里,双手环过云慎的腰,紧紧抓着他那已经破得可怜的袍子,扯得他脖子都被勒出了红印,也一点也不肯松开。
徐琼见了,正要上前再劝,又听得这台上的人群中响起一阵窃窃的声音,接着又是些人会意的笑声,她面上染了些许红晕,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倏然回过头去。云慎也同时抬起头来,神情有些冷地看向那些瞧热闹的人,只是他还没开口,便看见徐琼格外凶狠地瞪了那带头看热闹的人一眼,甚至还拔出一截剑来,剑刃反射的寒光恰恰映在那人脸上,顿时,什么闲言碎语也静了下来。
只有陈澍断续的哭声还在耳边围绕。
“那谁叫你要抛下我不管的?你瞧,我这么瘦,这么弱,”云慎摸着她的头,终于辩了一句,或者说,也不全然是辩,倒有几分不经意的戏谑在里头,分明没有认真,只是装作认真辩解的样子,捧着陈澍的脸颊,教她把哭花了的脸抬起来,反问,“你不是还说要保护我的么?”
陈澍哭声一抽,更委屈了:“你也没叫我去救水时带上你呀!”
“那你想我怎么办?”云慎笑了,替她抹去脸上杂乱的泪痕与些许泥沙,道,“你是去救整个城的人,又不是去做旁的事,顾不上我,也是很正常的。我总不能抱着城柱子大喊,‘救我,管这点苍关的人去死’吧?”
论剑台上越发地静了,一整个台上的人,俱都屏着呼吸,大气也不敢出,甚至有人偷偷踹了先前起哄的那人一脚。
“但是你可以求我啊!”陈澍抓住云慎替她擦眼泪的手,把温热的指腹毫无犹豫地贴上那带着水滴格外冰凉的手腕,泪水还没干,便正色道,
“你下次说‘求求你了,小澍姑娘,没有你保护我真的会死的’,我就肯定会记得护着你的!”
沈诘已然又下水救人去了,徐琼讶然地嘴里微张,应玮听傻了,挠着头发愣在原处,悬琴仍面上沉着地看着云慎,似乎在观察着他的神情。
云慎面上却不见异样,手腕也温顺地由着陈澍抓着,他定定地瞧着陈澍,瞧了一会,竟开口道:
“好,记住了,下次我就说‘求求你,小澍姑娘,没有你我真的会死的’。”
好巧不巧,何誉才从城里的另一头赶回来,正听见这话,手里动作一停,险些一头栽进那水里的暗流中。
他连着呛了几口水,是被沈诘连拖带拽地救上了岸。
一上岸,他好不容易缓了口气,眼神直往陈澍这边瞅,似乎很想把还缩在云慎怀里用云慎的袍子狠狠擦眼泪水的陈澍揪过来问个究竟,但沈诘可不给他这个空闲,开口就问:“城门那边情况怎样?”
“城墙缺口虽不大,但水流这么冲,会将缺口附近的裂隙越冲越大,自然那水位也会越低,只要洪水不二次来犯,暂时是无忧了。”何誉道。
“有劳你们了。”沈诘道,刻意往刘茂那边瞧了瞧,又拔高了声量,道,“今日各位的义举,我定会上报朝廷,届时朝廷定有嘉奖!”
这呼声一出,响应的人更多了。
甚至有些刚被救起的人,看着自己已被洪水淹过、泡过、冲过的家,一咬牙,狠下心,又跳入水中救人去了。
直到日头被乌云掩了,洪水才渐渐地退了。
终于,难得空旷的街道里的最后一汪浊水也顺着街边流向了大江,露出满地的泥泞来,刘茂那边倒真是一言不吭,不过傍晚时分才派人同沈诘商量了一番。
那传令兵前脚刚被派过来,不一会,又被沈诘狠狠地骂了回去,回去时慌不择路,险些撞上陈澍。
“那人来说什么的呀?”陈澍走近这临时寻来的案板,好奇问道。
“问我城中百姓这几日的粮怎么办。”沈诘寒声道。
“……啊?”陈澍似乎才想起这个问题,也跟着惊慌起来,“是哦,洪水把东西都冲走了,根本没有吃的呀!”
沈诘冷哼一声,不接话,又狠狠骂了一句泄愤,才道:“他这是明知故问!城外营中足有数月的粮草,哪怕是匀一半,省着吃,也足够这城里幸存者半月多的口粮了!”
“……那他是不愿给么?”陈澍茫然。
“怎会不愿给。”沈诘又是一声冷笑,“先不说这人良心过不过得去,且说这一城的人,若是知道了军营中存着这样多的粮食,你看他们急不急,抢不抢。死守着这点粮,他刘茂也讨不了丁点好。所以他遣人来问,分明就是提醒我要去找他要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