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是好笑,大抵是对比出真知,这三人中,平日里最不稳重的陈澍,反而成了那个拿主意的人。
她不说话,那两人吵得无趣又自觉地静了下来,只李畴默了半响,又压着声音,主动冲着陈澍道:“究竟还在等什么?等这半日,就不提这屋顶是否难挨了,单说这干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对不对?你总得同我们说个清楚,究竟是想做什么——我是情愿陪你等下去的,但是碧阳谷那么多弟子,俱都嗷嗷待……俱都在院里等着我,再有几日,我们也要回门派了,收拾行装,打理兵刃装备,都是需要我看着的!”
“看不出来啊,”严骥插话,笑道,“你还是个大忙人?”
李畴轻哼了一声,似是又想同他吵嘴,只是见陈澍开口,便又忍下了。
“我在想……”陈澍道,用手指着那不远处,院落中的那个土包,又转了转手指,道,“我在想,若是阿姐……沈大人在,她会怎么办?她会想怎样的办法,不声不响地把这土堆刨开,查到想查的事情?”
“那不就是沈右监自己堆的土么?”李畴奇道。
陈澍一愣,虽然整个身子贴在屋檐之上,却仍旧险些整个人蹿起来,把脸朝向李畴。
“——你怎么知道是她自己堆的土?”
“发大水当天,她在衙门里堆了这一个小土堆。”李畴道,大抵还以为陈澍是在等着什么,不曾料到她如此大费周章,为的竟是这一个小土堆,面上不禁有些茫然,他一面回忆,一面迟疑地开口,“不止我见到了,那日她在堆这土的时候,许多官差士兵都在一旁。你若单单就为了这一个小土堆这样劳师动众的……不如早同我说!这土堆里确实什么也不曾有——”
“是沈大人堆时,什么也不曾有,对吧。”陈澍道,“既然你知道了,那兵士也知道了,当然刘茂也就得知了……这偌大的官府衙门,每一间房都有人走动,每一间房都可能闯进来人,不止是无数双眼睛在看着,更是无数张嘴、无数对耳朵,无数人在交头接耳。那刘茂要藏东西,要藏这样一具尸首,怎么可能瞒过这一院子、一城的人?只有这个土堆……
“人再好奇、再怎么探查,但凡有些良心,也不会龌龊到去掘一个‘衣冠冢’!”
此话一出,李畴还未曾明白过来,严骥却是当即反应过来了,倒吸一口冷气,接话道:“难不成……灯下黑、灯下黑啊!李茂竟敢把那尸首塞进土堆里!”
“什么?怎么可能?”李畴方才明白,从屋檐上撑起一截身子,朝那土堆望去,又被陈澍连扯带拽地拉回了这一侧,这回,哪怕匆忙之间脸颊上上又沾染了些瓦上的细灰,他也不顾了,回头过来,面色震惊地朝着二人,道,“似乎真是……这土堆较之那日,似乎是松了一些,也鼓了一些,只是上面摆着些东西……”
“而且那土,较之一旁的土,颜色要深上几分,明显是又翻过的新土。”陈澍说完,咬着下唇又想了一会,挠挠头,道,“只是,我们就算猜到了刘茂的伎俩,那土堆也正在面前,触手可及了,却终究没法真正挖开那土,看个清楚明白——”
“这好说。”严骥笑道,“刘茂既是秘密行事,这院里的守卫必然并不知其详情,那只需使个障眼法,调虎离山,只消把刘茂吸引走了,剩下的守卫,没几个会尽心看守这院落里的小角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做事,那是轻而易举。”
“什么叫‘障眼法’,什么又叫‘调虎离山’?你别又出什么馊点子。”李畴皱着眉道。
严骥眼珠子一转,还真往李畴这边瞧了一眼,看着他,计上心头一般,道:“只要能用,你管那点子馊不馊呢?咱们支一个人过去,把刘茂叫出这衙门,理由也是现成的,就说白日里去那城外找人时真抓到了,叫他赶紧带人去,晚了恐怕就跑了——”
“——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李畴道,撑起半边身体,摸着下巴,细细地思量了一番,“不仅能把刘茂引走,能骗他带上不少兵士,且还是个阳谋。哪怕被他识破了,这刘茂,为了自己的意图,也必然会先去城外探一探。只是……谁去?”
最后两个字一落下,那屋檐上的灰尘仿佛也一同落下了。
三人所攀着的这个屋檐,是正对着日光,已经日落时分,那漫天的晚霞披在这灾后的点苍关之上,从那房檐上看去,当真是一派金光,恍若旭日初升一般,人们交谈与远方的烟火相辉映,满是蓬勃的生气。李畴摸着他那下巴,又闲适地欣赏了一会,才转头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