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这也便是云慎百密一疏,因为实在胸有成竹,不顾后手,因而被迫露出的破绽。
他不曾料到陈澍会飞身来救他。
他更不曾料到自己在被陈澍救下的那一瞬间,心中涌出无限情绪,头一个,竟是如释重负。
于是“云慎”这次原本被一字一句写好的死亡,也不能遂成。不仅今日不果,眼见这一个月内、一年内,甚至是陈澍还记挂着他的时间之内,恐怕都不会再行此等事了。
实在大费周章。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他自是明白的。
天虞山一回,点苍关一回,再有这恶人谷的一回。
他冷静地,抽离一般地回头看,回回都是他自己再低下头,循着离开的方向,心甘情愿地走了回去。
如是,再装聋作哑地假装看不清自己的内心,也无济于事。
留下来,至少在心绪定下之前陪在陈澍身边,才是摆在他面前的唯一一条坦途。
既然不再寻求离开的办法,那此前他在恶人谷中行走,所有的谋划,不拘是散播消息引人来淯北,还是同萧忠合谋打造假剑,甚至是与魏勉暗处谋划的事,只要他一回到战火纷飞的谷中,只要被人认了出来,皆会暴露无遗。
且不说郭护法等一众明白知晓他身份的人。就算真撞了大运,这些人,但凡能叫出他名字,知道他早便得了萧忠的青眼的,都像郭护法一样身首分离,没了再开口的机会,可那些谷中的小喽啰,甚至谷外的暗桩,也都知道有一个“军师”入了谷中,谋了件大事,要把陈澍这个论剑大比的头名哄骗进谷中,为谷主效力。
再一相对比,若有人有心查验一番,不难找出他在其中走动参与的痕迹。
因而这回谷之路,对于云慎来说,确实是越漫长,越好。二人不在这战事焦灼时出现于人前,不仅避免他被人所认出,还能让陈澍寻剑之事先沉寂一段时日——没人追查,其中蹊跷自然就不会暴露,等昉城城破,此间战事了结,过些时日再去探寻这件事,便是难上加难。
今日,不过是恶人谷被攻打的头一日。
不过半日,在山谷外,关卡被轻易攻下,连密林之中隐藏的箭塔哨所,也都被有预知一般地尽数拔除了。
也无怪乎萧忠在小阁楼中发如此大的火气。
战线慢慢地向谷中推进,原先引以为屏障的工事,俱都成了朝廷的助益,也就是谷中还有一波自来便忠心跟随于他的死士,用自己的尸首暂时堵住了谷口,不教朝廷兵马越过那雷池。
许是见谷中人马都已醒转,缓过劲头来了,这趁其不备的时机没了,优势也不占多,于是那些攻打恶人谷的大军也缓了攻势。
日头正烈时,这一个山谷中的战火终于歇息了片刻。
朝廷这方自然不急,毕竟已然占领了恶人谷四周的有利地形,又是围困恶人谷,虽然称不上大军压境,可这谷中的地利在这一时刻反而帮了攻打这方一手——只有两个谷口,既代表谷口易守难攻,也代表若要封锁恶人谷,只堵住两个谷口便足矣,根本无需那么多兵马。
哪怕萧忠真的派人,不过谷口,而是翻山越岭去昉城报信,这山岭之中不方便纵马,一来一回,也要足足三四日的脚程。
更何况,这群山里的哨所十有八九都已归了朝廷,那报信之人能不能从中偷溜出去,都还说不准呢。
萧忠再傻,听见一连而来的失守战报,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气归气,这恶人谷雄踞淯北,靠的不过就是这小小的一个谷地,谷中一个营寨,说直白些,哪怕把昉城拱手让人,这恶人谷也决不能丢。
此番受创,一是来袭突然,二是谷外这些塔楼建筑被朝廷拔萝卜似的连根拔起,还有三,则是因为萧忠这几日事先“预备”,把不少人手,包括一些城防器械都留在了昉城。
好比二人下棋,可萧忠只拿了半篓子的棋子,下着下着,手一抓空,只得让人一局。
因而这封信,是不能不发,不仅要发出,还要尽快,好教那昉城兵马有所准备。两方若是打得一手好配合,要一举击垮这朝廷大军,也不是痴心妄想。
陈澍自然是最保险的选择。
不过郭护法久去未归,这战报又足足给了萧忠迎头一击,他再也等不得了,只待对方攻势一缓,他便心急如焚地指使了几个死士,从山上那些哨楼的空隙中穿过,奔赴昉城送信。
末了,他还觉不够,似乎什么也难抚平他此刻的不安,只见他四下一扫,又捉到个眼熟的堂主,眼见这人应是才从谷口退下来,脸上被剌了两刀,鲜血直流,手臂也缠着止血的布条,他灵机一动,伸手抓起这人衣襟,恶狠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