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又或是只不过片刻,但因为这样的过程实在难捱,倒似是过了半辈子一般,云慎开了两三个瓶瓶罐罐,陈澍终于忍不住了,睁开眼,想要问他,这一抬头,好巧不巧,云慎正低着头,仔细地压着陈澍耳边的皮肤。
二人的嘴唇擦着掠过。
留下一阵似有若无的,不似是云慎一般的暖意。
这个房间更静了,那灌进屋内的天光似乎都被这一触晃了晃,陈澍眨了眨眼睛,看着云慎,忘记了方才要说什么一般,只半张开嘴,尔后合上,神情里透着不全然清醒的无措。
云慎也在看着她。
他面上的讶然也是肉眼可见的,仿佛就连他这样自如的人,也不曾预料到这出其不意的一次碰触。
似吻非吻,二人确实无意,可那泛起的涟漪却不能自欺欺人地假装没有瞧见。
有什么正在他们二人的身体里奔腾,亦或是正在云慎的身体里奔腾,陈澍能感受到。那样难以压抑又炽热的气息,不过是一瞬的接触,就能落下这样灼人的暖意。
不难想像他那冰冷的皮肤下,掩盖着的是怎样一座蓬勃的火山。
那样地亲切,那样地教人想要贴近。
“我……”陈澍终究还是开了口,只不过这个字先于她的想法冒了出来,她甚至不知该问些什么,又犹豫了好一阵,笨拙地问,“……你的嘴是热的哩?”
“……我的心也是热的。”云慎也缓了口气一般,侧过头一哂,又道,“……早叫你不要乱动,怎么非要动?”
“我又不放心!”陈澍理直气壮地说,突然来了劲,瞪着眼睛细细地去瞧云慎,问,“你是不是方才捉弄我了,怎么这么心虚似的?比如在我脸上写字之类——”
云慎失笑,用手抵着她凑过来的脸,一面暗自平复呼吸,一面道:“我心虚什么?好好地在给你易容呢,你一动,岂不就‘弄不成’了?”
“那你方才紧张什么!”陈澍喷了喷鼻息,退回去,双手一抱,一副恶人先告状的样子,气鼓鼓地道,“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值得紧张的事呢……不就是碰了一下么,难不成你暗地里早就喜欢上我了?像那种话本故事里——”
“是啊。”云慎道。
陈澍又眨了眨眼睛。
她话还没说完,只生生地把那后半句咽了回去,不自觉地舔了舔唇。
阳光打在她的脸侧,晕出细小的一道光晕,映着那脸上的绒毛,明亮的双眸里光影流转,好不神气。
正是在这呼吸之间,云慎暗暗捏了一个决,嘴唇翕动。于是,只一瞬,早在陈澍回神之前,她那张脸变了几处。也就是这几处不起眼地方,鼻尖、嘴角,还有眼睑的弧度,教她的脸不再如原本那般俏皮灵动,反而添了几分稳重,几分硬朗,变得雌雄莫辨了。
“……你又是在捉弄我吧?”她终于回过神来,狐疑地问。
云慎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又摇了摇头,转身收拾起那些瓶瓶罐罐,并不理她。
正觉自己“中了陷阱”的陈澍怎么肯依?越发疑窦丛生了,两个动作便挪了过来,抓着云慎的袖子,几乎攀在他身上,做出恶狠狠的口气,对着云慎的耳侧,道:“好呀,你是不是又在捉弄我!方才在我脸上涂的东西肯定也是——”
“不是你先问的么?”云慎轻笑着开口,伸出手来,简单一握,警惕的陈澍便又麻利地躲开他的手,瞪着他,他便又是一哂,温声道,“至于那些东西……你既然觉得我在捉弄你,只管出去寻何誉。叫他帮你瞧瞧我方才在你脸上涂了些什么,不就行了?”
这番话说得如此温和好意,陈澍那股莫名其妙的火气也委委屈屈地消去了,她怀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抿着嘴瞪了一眼云慎,道:“……那我出去了?”
“出去吧。”云慎道,埋下了头,继续理他的东西。
陈澍原还想着同他再说几句,好似方才那句“是啊”不应当这么没头没尾地被人搁置在个逼仄的小房间里,但云慎主动低下了头,她想了半天,又一模脸,想起这脸可是要去参加比武招亲的——若是被云慎涂了什么,参加不了,那便是又活活地与自己的宝剑错过了!
想来想去,还是剑比起云慎要重要多了,她吸了口气,一骨碌爬下床去,脚步声“嗒嗒”地走出房间,关上门。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房中些许细小灰尘在阳光里慢慢落定,云慎才又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