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霜降”,气温一天比一天低,进入十月后,西宁县的百姓已穿上了厚外套。
武安侯祠。
这座祠堂在九月底便已建成,因为是用旧宅改造,所以没用多久便改造完成。
祠堂是两进的院子,即由祠门、享堂构成的祠堂,两侧由两厢或廊道连接,整体布局并未改变,就是正常的民居院落,侧翼有时设置居住的别院附房。
自祠堂落成至今正好十日,每日前来祭拜的人络绎不绝。
直到傍晚,人才有所减少。
老吴穿着一袭灰色长衫,头发花白,佝偻着身子来到大堂,取出功德箱中的一些铜钱,碎银子只有几个,金疙瘩一个都没有。
大致清点了一下,算上那几个碎银子,勉强有一千钱。
“哎!”
老吴叹了口气,西宁县到底是个小县,即便每日都有那么多人来此祭拜,香火钱就那么一点。
而且随着日子久了,前来祭拜的人会越来越少,香火钱自然也会越来越少。
每日只有这么一点收入,他该怎么完成县令大人交代的任务?
他是吴家的老人了,吴有德还没出生,他就在吴家做事了。
只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他的精力跟年轻时不能相比,偶尔会打个盹、开个差,所以难免会有一些失误的地方。
吴有德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面是嫌弃他的,于是把他打发到这儿管理香火钱,而且还给他定下了每日收取“十两银子”的任务。
老吴看着那一把铜钱,悲从心起,他如何看不出吴有德的目的?
这是在逼他自己走啊!
吴有德好歹是一县的县令,他当然不想背负“忘恩负义”、“苛责老人”的骂名,于是便用上了这一招。
走吧!
走吧!
老吴收起铜钱和碎银子,算上前几日收的,差不多有二十两,再加上他这些年攒下的,能凑个五十两。
五十两银子不少了,尤其对于他这个无儿无女的老人,但如果碰上个头疼脑热,他这些银子恐怕就不够了,日后可能要病死在床上。
可是,不走的话,他的下场恐怕还会更惨,连五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哎!”
又叹了口气,老吴转身准备走,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老人家,这儿是左将军王诚的祠堂吗?”
不知何时,大堂的垭口处站着两人,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来岁,穿着一身锦衣华服,头上带着帽子,但两鬓并无发丝。
不难看出,此人头上无毛,那顶帽子也不过是为了掩饰他光头的形象。
女的只有八九岁,穿着一件小碎花裙子,扎着两根麻花辫,肤白皙光滑,水湾湾的大眼睛放出灵光,像是会说话一样。
老吴回头,在见到二人的第一眼,就知道来人非富即贵。
这两人身上穿的衣服都是价格不菲的上等布料,便是吴县令也只有一套,光这两身行头恐怕就要几十两银子。
原本准备溜走的老吴立刻改变决定,赶紧点头说道:“正是此地。”
男子只是道了一声“好”,便与小女孩继续往大堂里面走来。
大堂立着一尊神像,有两米来高,身穿战甲,右手握着一杠长枪杵在地上,左手按住腰间的佩剑,两眼目视前方,神色冰冷。
男子歪头打量着这尊神像,皱起一对细眉,摇头道:“一点都不像!”
小女孩也道:“确实不像大哥哥!大哥哥比他好看多了!”
“虽然小爷心里不想承认,但他模样确实比这神像好看!”男子点头道。
“哥,那咱们还拜不拜了?”小女孩眨着水湾湾的大眼睛问道。
男子道:“来都来了,当然要拜!”
老吴听到这话,心里松了口气,他还真怕这两人突然转身走了。
这两人可是贵人啊,等会只要撒点香火钱,弄不好就有好几两银子,甚至可能更多。
那样的话,他可能就不用急急忙忙地离开这儿了。
如果有希望留在吴家,他当然愿意留下来,谁想一个人了此残身?
他赶紧拿出一束香,刚准备开口,话却是堵在了嗓子眼里。
只见,那名男子从怀里掏出了三根香,不多不少,就是三根。
然后,他又变魔术一样从袖子里掏出一只烧鸡,两个小酒杯。
接着,他又从另一只袖子里取出一只酒壶,而非酒坛。
老吴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很快,一张脸黑得跟炭一样。
娘的!
烧香就准备三根香,连一根都不多余,就没指望花钱买香火。
祭品也就准备了一只烧鸡,还是鸽子大小的。
酒也就准备了一点,听那酒壶里发出的声音,估摸着里面的酒也就够几杯的。
抠!
真他娘的抠!
走!
不能再待在这儿了!
老吴最后的一丝幻想破灭了,他一刻都不想待在这儿,越待在这儿心里越堵得慌,他失魂落魄地出了大堂。
男子给两只小酒杯各斟了一杯酒,自己端起一杯碰了一下,道:“这年头,钱难挣,屎难吃,自打离开宁侯府,小爷也金盆洗手不干了,赚钱的门路也没了。可坐吃山空也不是个头啊,咱得省吃俭用不是?”
“酒有了,肉也有了,反正你在下面也吃不上,意思意思一下就行了。”
言至此处,男子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但才倒了小半杯,酒就没了。
“哥,你是不是太抠了?”女孩嫌弃道。
男子摇头说道:“珍儿,不是哥哥抠,是哥哥不相信这家伙死了。”
“大哥哥没死?”珍儿眼睛一亮。
男子咧嘴,道:“你不了解这家伙,我刚认识这家伙时,他为了救他师傅,竟敢一个人闯进郡府的大牢,劫牢救人。”
“后来为了救他师傅,他更是潜入宁侯府,玩灯下黑。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他不知经历了多少凶险,但每一次都能逢凶化吉。”
男子看着神像,道:“他这个人是有大气运的,这是我以前碰到的一位高人跟我说的,跟着他的人升官发财不在话下。”
“之后的事你也听说了,他加入西军,短短半年时间,他便做到了左将军,更是被封为武安侯,权倾天下。”
他眯起那双小眼睛,道:“小爷不相信他就这么死了,他一定还活着!”
“可是,大哥哥的尸体都被葬下很多天了。”珍儿道。
男子冷笑道:“葬下的未必就是他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