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原,群山,破冰船,一切全部缓缓消散,鸣神我渡艰难地睁开了眼。
深蓝色如同深海一般的眼眸,透着一丝担心,倒映着他那张苍白的脸。有些好闻的海盐般的气味飘入他的鼻尖,那是少女发丝的清香。
七海晶正扶着他,两人的距离还是第一次这么近,七海晶几乎可以听见鸣神我渡慢得出奇的心跳声,仿佛整颗心都被冰冻住了,心房里流动着南极冰面下接近零度的血。
她的眼神有些怪异,仿佛有着一丝担心,可也不是全部,他们本就是两个封闭自己内心的人,笨拙到哪怕是担心都不会完整展现的雏鸟。
鸣神我渡与她接触才不久,既不是她的同学,也不是她的亲戚家人,没有人会毫无理由地关心你。
不过……看来,七海打骨子里来说是个善良的人,而且,她不喜欢看到别人不幸与痛苦,就如同看到被排挤的自己。
要是鸣神出了什么事,她作为他的老板,多少会很困扰。
不等七海晶说话,鸣神我渡就如同应激反应一般立刻后退与七海晶拉开距离,背过身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下意识回来了这里,这里离大教堂很远,他在现实与虚幻的缝隙之间走了大半夜,这个点正常人都该睡觉了,而且他的腰带还没有摘下来,漆黑的腰带勒在腰间,仿佛在吮吸他的血肉。
“我一开门你就晕倒了。”七海晶率先开口,打破了这样尴尬的沉默。
“嗯。”鸣神我渡不深不浅地应了一声,算是回应。
“你流血了,没事吧。”
七海晶抬起手,白皙的指尖还沾着刚刚触碰到鸣神我渡时留下的血。
血液深红,看起来颜色比常人的血液还要深一些,不过差别不大,七海晶也不至于注意到这一点点不同。
“没事,只是……摔了一跤,就这样。”鸣神我渡淡淡说道,他很善于说谎,不会说谎的人往往是说谎时表情不对,而他向来没有什么表情,也不知道在人前应该露出怎样的表情,就算是最好的微表情分析师,多半也从他此时的面容上找不出说谎的一点破绽。
后来他习惯了,在人前,也依旧和独自待着时一样,不喜,不悲,如果他能够慈悲为怀,倒是可以考虑去寺庙当和尚,人们看到他的脸,会觉得这样面无表情淡然的人肯定是一位高僧。那张脸平静的宛如水泥雕塑,面容之下却如同平静湖面下的漩涡般痛苦涌动。
他有着不得不猎杀Forsaken的理由……
那既是现在的他痛苦的源泉,也成为了他活着唯一的理由。就像吸毒的人,明知道那东西会加速自己的生命,却还是飞蛾扑火般不受控制地消耗自己的生命。
七海晶的心跳莫名有些微微加速,她忘了给鸣神一把店里的钥匙,而鸣神我渡今晚深夜外出,因为怕鸣神回来时没人开门,或者自己没有听见敲门声,她特意一直等到了现在。刚刚她一打开门,鸣神就突然倒到了她身上,两个人的距离第一次如此之近,近到她几乎可以闻见鸣神我渡身上……血的气息。
还有……悲伤的气息。
她该怎么感慨,传说中那么强悍的“一人的暴君”,会像个小孩一样突然晕倒,会这样疲惫不堪如此狼狈。
可她也很高兴,这样的他,比起那些传言中冷酷如同暗夜君王般的形象更为贴近人类,贴近人类。会受伤,会流血,会痛苦,这些本来对于普通人来说十分排斥的事物,对于鸣神我渡来说,却是他作为“人”最后的证明了。
原来他也和普通人一样会这样脆弱啊。
七海晶的印象中鸣神我渡像是一座冰山,他埋藏在深海,只露出一小块表面,掩盖真正的内心。
多数人不会明白这样“普通”的幸福。
他们身在其中,不识庐山真面目,习以为常了作为人群中的一个“人”,而那些“人群”以外的家伙们,不被认可为“人群”一员的家伙们,往往只能在阴影中独自徘徊。
像是迷路的海鸥,在大海中不断盘旋,盘旋,然后在某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和星星一起坠落,沉入海底。
七海晶早就在海底了,只是……孤独也许会习惯,就像那些嚷嚷着自己缺爱的人实际上并不是真的缺爱,他们只是自己这样认为,以为这样就能够说服自己坚定不移地相信这是自己的设定。
可真正缺爱的人会习惯,就像非洲部落贫困户多年多年以来一直那样贫困,哪怕外界有着穿着限定皮衣貂皮名款的大佬,抽着几十万一根的古巴雪茄,他们却依旧能够咧嘴大笑地在篝火边起舞,在心底高喊“啊!又活了一天,已经很了不起了!”
缺爱会习惯,孤独也会习惯,就像真正缺钱的人是不会叫唤着啊啊没钱买啥啥啥了,他们只会默默驻足在买不起的粮食前,眼眸平静得如同死去。人类总会适应,变得习惯孤独……
直到……一个和自己一样孤独的人闯入自己的生活。
就像JOJO的奇妙冒险中的替身使者相互吸引一样,孤独的人总是相互吸引,然而这是没用的,只会走向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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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两块冰放在一起,它们只会更冷,一块吸走另一块的热量,互相拖累,他们一起的温度只会更低,低到没办法让一颗心脏鲜活地跳动起来。
可尽管如此,人还是会这样做……
人是生物,帝企鹅和人一样是生物,它们在南极零下30℃的寒风中通过抱团取暖。
而假如一只帝企鹅离了群,它独自走在寒风与深夜中,走了6600万年,独自走过死亡与新生,当它突然看见一只同样的帝企鹅,有什么能阻挡它冲上去拥抱另一只企鹅。
哪怕……哪怕那只是它在冰面上的倒影。
本该如此才对,可对鸣神我渡这只企鹅来说,那颗期待着同伴的心,早就已经燃烧成灰烬了……
在他最需要他们的时候,得到的却是背叛,暗算……
七海晶隐隐察觉到了,鸣神我渡……和“人们”都不一样,他也是在寒冬迷路的人,和自己一样迷路走不出来。
“我没事……”鸣神敷衍式地说完,独自走上了楼。
他走到厕所,用力关上门,面对着镜子,然后用力脱下已经被汗水浸透的衣服。
一枚漆黑的鳞片深深刺在他的腹部,鲜红的血液不断沿着鳞片边缘向下滴落在纯白的洗脸台上,仿佛与纯白的雪国绽开一朵红色的妖艳之花。
鸣神我渡用力握住鳞片边缘,那枚鳞片实际上已经软化,现在的软硬度更加类似于普通的劣质塑料,颜色也完全褪去变成黑色,但你很难想像,它在刺入皮肤时硬度超过钻石,锋利程度远超高端工艺的瑞士军刀。
很幸运,鳞片如同刀片般扎进去得并不深,他的手掌也扎入了两片这样的鳞片,不过大小小上很多,刺入不深。
他缓缓拔出腹部的鳞片,感觉就像是在亲手扯出自己的肠子,每扯出一点剧烈的痛楚就会不断袭来,没有了堵塞,血液开始不断外流,顷刻间就在洗手台里晕染开赤红,他只能先打湿毛巾暂时勉强压住伤口。
接着他用牙齿咬住右手上的鳞片,用力扯出,似乎是因为发力不当,鳞片划过他手掌的切口,又留下一条血痕。好在手掌没伤到血管,伤口的血液很快止住。
“咚咚咚……”七海晶这时突然敲了敲门。
“医疗箱,我放在门口了。”七海晶也不多言,见里面没有回应,她放下了医疗箱,刚刚转身,却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她的手上沾上了不少血,一般的小伤,怎么可能导致这样的出血量。
她想,鸣神我渡多半是又和别人打架了,她不喜欢暴力,很少有人喜欢暴力,然而人类的社会却总是离不开暴力,暴力是世界构成的一环。鸣神我渡对于他人来说拥有压倒性的暴力,因此才称为“一人的暴君”,成为孤独且强大的“王”,如果没有那样的暴力,多半会被称为“一人的暴犬”成为笑柄。
可是……没人应该因为暴力而受伤。
“你没事吧?”她又拍了拍门,鸣神还是没有回应,只有洗手间源源不断的水声。
鸣神我渡打开了水龙头,冲去那些在洗手台里晕染开的血液,他的血液凝固的奇快,刚刚在洗手台里晕染开的血迹此时颜色肉眼可见地逐渐变深,这是体内血小板数量异常的结果,他的身体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