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荣堂的坐堂大夫王世祯,原是前朝太医院的正奉上太医,官拜正二品,专门伺候前朝的末代君王渊流帝。改朝换代之后,王世祯不愿侍奉新主,毅然回乡,开馆坐诊。因出身宫廷,且医术高明,深受当地百姓敬重。
鹿淮冲进养荣堂之时,发觉这里的病人比之前那一家安诊堂的更多,王世祯大夫白髯如雪,一身素衣,端坐在堂中,一边捻着白须,一边给人诊脉。
鹿淮也顾不得什么礼数,抱着鱼幼烟就扑在了王世祯跟前,大声喊道:“大夫救命!大夫救命!”
王世祯一瞥鱼幼烟,见她眉间已经被黑气笼罩,知道她中毒深重,不宜推迟,当即站起身来,对排着长队的病人说道:“诸位稍待,在下有急诊。”当即命鹿淮将鱼幼烟放到一旁的榻上,为鱼幼烟号脉看诊。
鹿淮心里焦急,又奔累一番,此刻安顿好鱼幼烟,便在一旁大声地喘着气。见王世祯的眉头越来越紧,心里也不禁越来越慌,问道:“大夫,她有救么?”
王世祯把手收了回来,捻着胡须,皱眉沉思。
鹿淮原本在大声喘气,一见王世祯在沉吟思考,生怕打搅了他,忙把呼吸屏住,眼睛死死盯着他的嘴唇,只盼他能说出“有救”来。
过得一时,王世祯叹了口气,说道:“这位客官,在下无能为力。”
听到这句话,鹿淮终于怒了,伸手抓着王世祯的衣领,豁地将他提了起来,恶狠狠地喊道:“你要是不救她,我现在便宰了你!”
谁知王世祯面不改色,浑然不惧,冷笑道:“怎么,想行凶伤人么?武功高只吓得到贪生怕死之辈,我王某人怕你什么?!你若真有本事,现在便取了我项上人头。”
鹿淮见王世祯一脸正气,浑然不可逼视,便慢慢松了手,但嘴里还是说道:“你既没本事救人,还开什么医馆,当什么大夫?!”
王世祯道:“大夫又不是大罗金仙,治得了病,治不了命!这位姑娘命该如此,我辈何如?”鹿淮听王世祯这么说,精神陡然崩溃,委顿在地上,放声大哭。
王世祯见鹿淮哭得伤心,心下也是不忍,缓缓说道:“小哥,医者父母心,我若有施救之法,必不会见死不救。人各有命,只得听从任之。”鹿淮哭道:“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王世祯道:“世上愚人众多,有病不求医,而求神佛庇佑,当真是妄昧之极。我身为大夫,生平最厌神佛。但这么多年,见过无数生离死别,发觉那些药石无用的病患,寄心神佛,淡看生死,也是一种慰藉。是故神佛也不是一无是处。”
这时王世祯取出银针,连刺鱼幼烟十二处穴道,又取出一瓶丸药,喂鱼幼烟服下十丸。转身对鹿淮道:“小哥,身遭劫难,伤心无用。我封住了她的穴道,延缓毒发时刻,又喂她吃了丸药护住心脉,延长几日寿命。你带她去吧,找一个心之所安的地方,陪她最后这些时日,哪怕是寄心神佛,也好过担心烦扰。”
王世祯面现医者慈悲之色,鹿淮望见,忽而想起了那日谛闻禅师的面容,也是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