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九翎的春耕节,皇帝率王臣城郊籍田,皇后率命妇官眷纺织桑蚕。
是日又到了春耕节,舒皇后在完礼后宣召潜邸旧人于未央宫的中和殿设宴叙旧。
说是叙旧,但意在解决吴、江两家的恩怨,虽未明讲,但众人心里都有谱,席上吴涯、薛翎都不如以往活泼,闷声不说话。
“徐娘子,近来可有什么新鲜事儿?”
酒已闷闷地过了三巡后,舒绾特地挑了个通透的人来接话头儿,若是递给老实的缪爽,恐就进行不下去了。
“这宫墙像是密不透风的棉花团子,塞住了我的耳朵,日子过的寡淡无趣,倒盼着你们进宫来,能说说外头的新鲜事儿。”
“你姐姐徐安人怀孕,去年也能没来给本宫请安,她做生意,走南闯北地故事也多,比你们讲的家长里短倒更有趣些。”
徐慕欢忙笑着接道:“是呀,我们如今也困在四方方的宅院里,只知道些家长里短的事儿了。”
“不过近来京中真有一件新鲜事儿恐怕娘娘还不知道呢。”
她继续说道:“林、张两家的婚事吹了。”
“哪个林张?”
“就是户部侍郎林文海、张百龄两位大人。”
“如今他二人犯了法,陛下着刑部调查,被免了官,林家的少爷急急忙忙退了张家千金的亲事,闹得街头巷尾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听罢,舒绾满意地点了下头,心想徐慕欢果然聪慧,她总是能在自己抛出砖之后紧跟上一块玉。
“按道理说两家大人坏了事倒也不影响子女,怎么反倒趁着家乱的节骨眼儿闹出退亲的事情呢?”
慕欢叹气,饮了口茶,说:“这林家也忒无情些。”
“林家的少爷中了举,前途大着呢,那张小姐家败后哪里还配得上他呢,巴望着与大家子结亲,日后束修,谋前程都有个助力。”
“全然不顾及往日交情,闹得颜面难看,只可怜那张小姐家败这重打击还没完,又落了个退亲的难堪。”
舒绾看着默不作声的吴涯与薛翎,故意说道:“我记得林、张两家是世交,大人们又都在户部做过官,亲密得很,竟落得一个肝胆楚越的结果。”
“提起林、张两家,我就想起咱们在西北那些年,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连江妹妹也不在了。”
舒绾想起江映霞,落下几颗泪来。
“我还记得隋大安的内个娘子,叫伍丽娟,去年中秋节你们入宫请安,王娘子说她染疾猝然过世,也就四十几岁吧。”
王桂英附和地点了几下头。
“内会子她做了多少错事啊,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可恶呢。”
“依仗着她郎君是军需采购的官员便中饱私囊,克扣各位娘子采买的银钱,当时甚至不把我这个安王妃放在眼里,我也不得不私下遣家丁去边城额外采买。”
“现在想起来都恨得牙根痒痒,更别提当年了,我记得当初王娘子和裴娘子还劝我要杀杀她的威风。”
裴翠云和王桂英听罢相视一笑。
“可我终究是没有针对过伍丽娟。”
“哪怕是成了中宫皇后,我也没想过找她报当年之仇,反倒是伍氏,这些年惧怕本宫会裁治她,谓惶惶不可终日的。”
缪爽听到这,说:“娘娘宅心仁厚,不与她计较,反倒她小人度君子之腹了。”
“倒也不是我宽宏”
舒绾叹了口气,“她做的那些事儿我都记着,也厌恶,更不打算原谅她,当年我没有为难她,不是畏惧她,而是审时度势。”
“当年西北局势多紧张啊,北凉战事紧,天天都有细作渗透进来。”
“若是不能保证后方安定,谁知道会给陛下添多少乱子,毕竟小不忍则乱大谋。”
“如今不去与伍氏清算,也是审时度势。”
舒绾目光来回地打量吴涯和薛翎,继续道:“均田律,火耗新政,哪一个不是难推行的,我虽不干前朝事,可也明白这些道理,若是为了一己之私在后方勾心斗角,岂不要坏了大局。”
“在西北时,诸位娘子都知局势凶险,回京后怎么就不知局势仍然凶险呢?”
薛翎知道舒绾这些话是说给她听的,心里却仍有不服,拿映霞与伍丽娟比,她们与映霞的感情岂是伍丽娟这样一个无关痛痒的人能比的。
江映霞因吴家照顾不周,被害死了,难道他们就要忍气吞声,全然不在乎,仍与吴家一团和气吗?
若是江曳真这样,薛翎倒看不起江曳了。
统共剩的这一个妹子都不在乎,还指望他心里在乎谁,算什么重情义。
但薛翎不敢犯天颜,只微微别着头沉默。
舒绾倒不是想拿话教训江家不够审时度势,训斥江家在这样的当口为难吴家,让潜邸旧部自杀自灭,她只是想劝江家放吴家一马。
故舒绾要先给江家足够的恩惠抚慰,再当众给吴家一些亏吃。
如此一来私仇便解,两家撂开手,往后各走各的路,井水不犯河水。
“本宫已经与陛下商量过了,在江妹妹周年时追封她与吴不知的长女为乡君,封号怀淑,及笄前在江家抚养,成年后归还吴家,将次女过继给江家,由薛娘子抚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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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家争孩子,那就一家一个,再偏心江家些算弥补。
江家担心继母苛待前室儿女,那就给个封号,乡君虽不是高位份,但皇上敕封的皇亲,任谁也不敢不敬。
薛翎和吴涯都没想到会有如此隆恩,赶忙起身谢恩。
薛翎立马推辞道:“娘娘,亡妹映霞何德何能荫及稚女,乡君之封恕不敢受。”
“薛娘子,映霞英年早逝不止江家、吴家难过,本宫和陛下也难过,我视她为亲妹妹,她的女儿敕封乡君也算聊表本宫的哀思,你就不必推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