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过了午时,本该散朝回家的程仁虎还是不见人影。
裴翠云见识短,只一门儿担忧程仁虎这老东西又犯旧毛病,恐怕到那些个乐坊酒肆中找小娘子取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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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叫丫鬟喊来小厮,刚要吩咐,人就回来了。
“你这是被谁打劫了?”
只见老程手里的笏板也折了,帽翅、腰带也拽歪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裴翠云忙迎上去,叫丫鬟和小厮扶进去坐着。
她仔细一端详,不仅如此,老程头发也散了几缕,腮下蓄起来的胡子都薅秃了。
“是哪个混账犊子,敢光天白日袭击朝廷命官,太没王法了!”
老程摆了摆手,说:“别提了,今日朝上打起来了。”
裴翠云眉头皱地更深,袖管中反复叉着两手,一点儿也不信地看着程仁虎。
“朝堂上还能打架?谁这么厉害,能把你一个武将给掏成这样?”
程仁虎武艺虽不如俞珩、李翀高强,可有两膀子力气,当年在战场上几个人飞扑过来都按不住他。
就凭那些个肩手不能挑提,其中一大半走起路都颤颤巍巍的进士老爷们?
程仁虎喝下两盏茶,说:“都吵了好几日了,今日终于打起来了。”
“散朝后陛下一走,他们就动起手来,这帮人是真不斯文啊,那礼部侍郎跟吏部侍郎抱着摔将在地,滚成一团,简直如两小儿斗殴。”
不知为何,从程仁虎嘴里听到‘不斯文’三个字,裴翠云掩着嘴直想笑。
“论打架你们这些武将出身的好歹占些优势,瞧你被人掏成这副鬼样子。”
老程边摆手边摇头,说:“我们潜邸出来的几个没打,打起来的是台谏院和户部尚书为首的两拨人,我们还帮着拉架,你看我这些胡子都是卓威薅掉的。”
“计相是真胖真虚啊”,程仁虎边说边学。
“她也不知道被谁照肚子来了一杵子,往后一仰就要倒,直接仰我怀里了。”
“好家伙,他两只手四下抓挠,挣扎要起来,谁想抓了我两腮的胡子了,这给我疼的。”
“我这一疼,妈呀地叫唤,光护着胡子了,手里的笏板跌落在地,一下就摔折了。”
程仁虎又叹气又心疼,“你说说倒不倒霉吧。”
“因为什么啊?”
裴翠云还是不懂,都位居尚书了,居然还像田间争地头一般。
“——我给你讲你也不懂。”
程仁虎瞅着她卡了几秒,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裴翠云才不吃他这套,反讽道:“你少来,别是你也不懂,说不明白吧。”
程仁虎也不怕她大嘴巴,朝上打架这事儿恐怕早就传遍京中了。
故讲道:“礼部的宋大人和台谏院联名上了折子,请陛下收回盐、铁、茶、酒的经营,收归国有,户部、吏部都说这是与民争利,容易降低税收之类的一堆理由。”
“你说这地头大不大?”
看见程仁虎那乌溜溜的掩在须眉茂盛间的眼睛朝自己挑了两下,裴翠云深深点了下头。
这地头真大,怪不得打得头破血流。
裴翠云只觉心里通通地跳,不免嘱咐程仁虎说:“你也别大意了,如今朝中革新的事情多。”
“前阵子街头巷尾议论户籍的事儿,这阵子又这样,偏偏西边的仗还没打完呢。”
她边嘟囔着乱死了,边叫丫鬟去请郎中来,记挂着给程仁虎看看腿脚。
“告诉小厮去千盏楼买个脆皮肘子来,切一盘子给我补补。”
程仁虎苦出身,市面上猪肉比羊肉便宜得多,未发达时他只买得起猪,如今发达了口味也没改,最爱的还是烤得酥酥的猪肘子。
“知道了”
裴翠云此时心里有事儿,敷衍地答应一声。
她合计着王府如今进不去,没办法跟徐慕欢讲朝中打架的事儿,不如去找王桂英。
“要火候老一点的。”
程仁虎又喊了一句。
裴翠云嫌他啰嗦,回头顶他道:“千盏楼的肘子十只有九只被你买来,一见程家的人去就知道是买肘子的,还用你叮嘱,人家早就挑最肥烤得最焦的给你。”
见裴翠云要出门,程仁虎怕她出去扯老婆舌。
“你往哪去,徐娘子家可去不得,人家男人带兵在外打仗。”
“我去王家,瞧瞧桂英妹子去。”
程仁虎知道她管不住嘴的性格,转念一想跟王桂英聊聊也不怕什么,便再不言语随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