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炉是我送过去的,麝香也是我偷偷放的。
这股仇恨的火,是我特意为了今天而燃起来的。
我想活下去。
凉薄也好,卑鄙也好,只要活下去,怎样都好。
那个太监被处死了。
令妃也活不了几日。
九皇子带我离开皇宫,他说:「那毒妇临死之前,想见你一面。」
我本是不想见的。
但九皇子却并非是让我选择,而是告知我。
我被送来天牢,见到成了阶下囚的令妃。
令妃瞧见我的时候,脸上带着苦涩的笑。
「女主身边,一般都有一个机敏忠心的丫鬟,女主会待人如亲姐妹,我等了十几年,见到你的时候,我以为,我等到了。」
7
令妃疯疯癫癫的自言自语,手里端着我拿进来的毒酒。
「我坠楼之后,再睁眼却是在这里,漂亮的脸蛋,强大的背景,我以为我是女主无疑,我以为我是特殊的,可接二连三的穿越女跳出来,让我的一切都看起来像是笑话。」
进了皇宫,当了一段时间的宠妃,令妃本以为自己会像是小说里那样,最后母仪天下。
穿越女银珠出现的时候,她以为那是恶毒女配,只要把人解决了, 一切就都结束了。
可是死了一个银珠,事情反而变得更糟了。
没有什么主角光环。
她也并不特殊。
令妃的话让我脑袋里不由出现大量生疏又熟悉的画面。
我回忆起,我穿越似乎也并非是突然的。
学校组织春游,大巴失控,翻进了河里,全班的人都被困在车里,活活淹死。
我们死后,穿越了。
令妃没再多说什么,她仰头喝下毒酒,透着一股子洒脱。
她回眸看我,轻笑道:
「桑婉,我自认为待你不薄,你这种薄情寡义的贱人,下场不会比我好。」
「我在下一层地狱等你。」
令妃口吐鲜血,身子倒下来,在我怀里断了气。
她到死,那双眼睛都在怨毒的看着我。
我不由将视线落在外面那些狱卒的身上。
荒唐的想法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会不会…这里的所有人都是穿越的?
人死后,来了这里。
那这里,真是只是古代吗?
这里简直,就像是地狱。
人命如草芥的地狱。
我抬手合上令妃的双目,呢喃道:「可是地狱里,只有薄情寡义的恶鬼才能活下来。」
8
出来的时候,九皇子问我,令妃都对我说了什么。
我一字不落的如实回答。
九皇子似是感慨的叹了口气,却也没多说什么。
皇子府倒是比宫里好过多了,起码不会每天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九皇子的奶娘似是格外喜欢我,时常盯着我额角的胎记看,感叹的说:「像!真像!」
当年九皇子的娘亲,也是用这样的法子遮去自己绝色的容貌。
后来皇帝遇刺落水,银珠跳入水中,将人救上来,脸上的颜料也随着被水融去,露出本来模样。
我时常感觉有一道炽热的视线紧随在我身后。
我从未回头与人对视。
我知道,那是九皇子。
奶娘说,九皇子想娘亲了。
她暗示我抓住这个往上爬。
九皇子还未娶妻,若是能得宠幸,我便会翻身成了这里的女主人。
可我只想碌碌无为的过一生,对于奶娘的怂恿,我只当耳旁风。
世间事事不如人所愿,晚上的时候,我到底还是被九皇子召见。
我紧张的捏紧了手,朝着九皇子恭敬的行礼。
九皇子招了招手,让我过去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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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里拿着一块湿了的帕子,还能闻到些许味道,显然浸湿帕子的不是寻常的水。
我跪在他面前,九皇子拿着那帕子擦拭我眼尾的胎记。
他问:「女子天生爱美,你为何要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颜料已经被全部擦去,露出本来模样。
我回答道:「太过惹眼,只会招来祸端。」
九皇子并未多言。
他亲自为我盘发,修长的手指在我发丝间穿梭,让我转头看着铜镜里,他为我梳头的模样。
他解释说:
「当年,那些丫鬟看不起我母妃的出身,就连盘发这种小事也不愿意做,母妃便教我为她盘发,时隔这么多年,我的手艺似乎也不如当年了。」
九皇子不带半点架子,说话时候连自称都不用。
见他如此,我一个字也不敢回。
他脱去我的衣裙,为我换上漂亮的新衣。
料子极好,我只看过宫里那些娘娘穿这个。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袖子处绣着鸳鸯,和九皇子衣袍上的绣花明显同出一人之手。
铜镜里瞧上去,我与他亲昵的像是恩爱多年的夫妻一般。
九皇子垂眸看我,犹豫着说:「桑婉,你能叫我一声言川吗?」
九皇子名为萧言川,他贵为皇子,奴才直呼主子名讳是大不敬。
我沉默片刻,到底还是如他所愿的开口。
「言川…」
九皇子露出一抹笑,抬手环住我的腰。
「我初次见你,在你身上看到了母妃的影子,从你愿意站在我身边那一刻,我就想要保护你。」
「当年我年幼,未能护住母妃,如今我已羽翼丰满,定会倾尽所有保护你。」
九皇子俯下身,一吻落在我的唇角,眼神里是翻涌的情愫。
「母妃和你来自同一个世界,她最大的心愿,就是推翻压死人的阶级。」
「桑婉,你来帮我,好不好?」
望着他的双眼,我缄默良久,回了一个好字。
房中烛火通明了一夜。
而我也一夜没从九皇子这里出去。
隔天我醒的时候,九皇子已经离开了。
我刚迈出门,就看见沈苓拿着石头砸我,哭喊道:「贱人!」
沈苓借了我的光。
当初我被九皇子带走之后,沈苓跑去找皇后,嚷着说她是我的生死之交,于是与我一同被送进了九皇子府。
她从美人纸,晋升成了洗脚婢。
是奶娘的洗脚婢。
奶娘昨夜笑的合不拢嘴,沈苓一问,这才知道九皇子宠幸了我。
沈苓快要气死了。
她指着我,骂我狐狸精,不要脸。
「当初说什么想让我当皇妃,结果却自己爬上九皇子的床,真没看出你这么喜欢当小三,抢别人的男人!」
院子里的下人,都笑盈盈的说,九皇子有了喜欢的人,要娶妻了。
九皇子的母妃从小叮嘱九皇子,此生一生一世一双人,万不可伤了姑娘的心。
九皇子此生不会有妾室。
沈苓一副天都快塌下来的模样。
我淡然说:
「我无意做什么皇妃,我早已与一个宫中侍卫定情,我不可能辜负了他。」
一听这话,沈苓哭声戛然而止,眼里又重新燃起希望。
我话音一转,接着说:
「可我又不敢违抗皇室旨意,正好你心悦九皇子,而我只想和心上人归隐山林,我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你可愿一试?」
沈苓想也不想的点头。
「愿意!」
闻言,我忍不住勾唇一笑。
9
当晚,沈苓跳井假死。
这件事无人在意。
府中下人众多,再添一个洗脚婢就好了。
这消息,还不如死条狗来的热闹。
而我,也趁着夜色,离开皇子府。
九皇子自身优秀,又是在皇后的膝下。
可就算再优秀,也到底不是皇后的亲生儿子。
我藏身于医馆的屏风后,不过片刻就听见外面焦急的脚步声,有人在喊:
「太子殿下莫要心急!」
男人的身影被烛火拉长,步伐极快,呼吸都变得不稳。
太子走至屏风后,急声问道:「九弟怎会突然遇刺?可有抓到刺客?」
就在出府前,九皇子命人飞鸽传书,送信到太子手中,称自己遇刺,让太子带着信得过的太医前来医馆会合。
太子见到屏风之后的人并非九皇子,而是我的时候,不由愣住。
仅仅一刹那的疏忽,匕首已经刺穿他的胸膛。
「噗嗤」一声,血溅了我满脸。
我阴恻恻的看他。
「刺客,就是我。」
昨夜,九皇子搂着我,一遍遍细数着我在令妃身边时候留下的疤痕。
他说,他母妃告诉他,这里是地狱,地狱是会吃人的。
皇宫里,这边用马车往外拉死了的奴才,另一头就有人为了几两碎银,卖儿卖女继续进来送死。
这里只有名门贵族是人。
平民百姓,是蝼蚁,是畜生。
他不想要这样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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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要做个好皇帝,让这里变成母妃口中的另一个世界。
可太子,就是那个阻止他登上皇位的人。
太子一死,皇后会倾尽全族之力推他上位。
九皇子府正在张灯结彩。
绣娘在赶制嫁衣。
临行时,九皇子摸着我的头发说:
今夜过后,京城的天,就彻底亮了。
太子断气前,眼里带着迷茫。
或许到死,他都不知道这一切,都是被他视如手足的亲弟弟,为他设下的局。
皇长子的身份,强大的母族,太子一出生,就顺风顺水。
站在山巅的人,怎么可能看见沟渠里的阴暗。
太医见到这一幕,吓得失声尖叫。
「太子殿下!殿下!」
任由他怎么喊,太子都没有半点回应。
一刀毙命,已再无生还可能。
太医吓得两腿打颤,见我拎着刀的样子,他连连后退。
我收回视线,跳窗跑了。
然而跑的方向不是九皇子府,而是城门。
九皇子府,自然有人替我回去复命。
沈苓带着人皮面具,照我所说那样拎着刀,进了府。
我将我要做的一切都告诉了她。
我是有功之臣,以身涉险,只为推着九皇子登上皇位。
沈苓未来不只是皇妃,而是皇后。
沈苓激动得心脏都怦怦直跳。
凤冠霞帔,母仪天下的画面已经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见到九皇子那张俊美面庞时候,她连忙唤道:「殿…」下。
「下」字还不等说出口,长剑就已经没入她的胸腔。
九皇子淡漠的站在她面前,昨夜的浓情蜜意在此刻已然不复存在。
「桑婉,若有来生,你投胎到世家女肚子里,我再来娶你。」
沈苓呆呆的看着他,不明白为何会是这种局面。
她张口想要解释自己不是桑婉,结果刚要开口,九皇子又补了一刀。
一剑封喉。
上几日还对我满脸怀念之意的奶娘,见到倒在地上的那具尸体,眼里唯有厌恶。
似是嫌血弄脏了皇子府。
所有人都是戴着面具的演员,真正入戏最深的,是自以为特殊的穿越者。
在至高的地位和利益面前,儿女情长是最可笑的东西。
他可以弱水三千,为何非要取一瓢饮?
这样环境下长大的人,只会不择手段的往上爬,不会弯下腰去听下人的苦衷。
人人平等这四个字,在这里就是场笑话。
主子爱上狗,更是天方夜谭。
九皇子举起剑,面不改色的一剑贯穿自己的腰腹。
他转而看奶娘,一字一顿道:「传御医,本皇子遇刺了,至于刺客…已经死了。」
10
亲眼目睹了太子被杀的太医,回去立马将亲眼所见尽数禀报。
皇后几欲哭死过去。
九皇子上演了好一出母慈子孝的戏码,说日后皇后身边还有自己,他会连着太子的份,一同孝敬皇后。
顶着我身份的沈苓已死,动机如何,全凭九皇子的一张嘴。
「那贱婢是令妃生前的心腹,主子一死,她自然对我们心生怨恨。」
「她先是行刺了我,把我受伤的消息带去太子府,把太子引诱出来,一同消灭。」
本是他布下的局,却又几句话让皇后心生愧疚。
只因,我是被她送去九皇子身边的。
若是当初没有留下我,也不会有今天这灾祸。
九皇子对自己下手的那一刀极狠,再偏一点就会要了命。
一切都如他当初所预料的那样。
九皇子踩着我和太子的尸骨,登上了他梦寐以求的储君之位。
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种话,不过是骗翩痴心妄想的穿越女,为他赴汤蹈火。
爱情在皇权面前,不值一提。
我像是落水狗,他却荣登高位。
虽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
我的心愿,本就是远离皇宫,如今,也算是达到了。
我藏在宫里运尸体的推车里,被一起扔到了乱葬岗。
一路上,我听见侍卫讥笑着说话:
「又来了一堆穿越的丫鬟太监,宫里又有热闹的了。」
「上阵子不是还有一个自称学霸,张嘴就要和太傅抢饭碗的傻逼吗?」
闻言,身边侍卫无所谓一笑。
「蠢货天天有,我那时候次次考试年级第一,现在还不是把嘴闭的比菊花还紧。」
身边的侍卫闻言哈哈一笑,没问年级第一是什么,也没问菊花是什么。
又或许,他也一样是穿越的。
我从乱葬岗爬起来,找了个棍子,吃力的挖出来个不算深的坑,将沈苓埋进去。
我盯着她的脸自言自语。
「多谢了。」
我知道沈苓要是能说话,这会儿肯定恨不得把我祖宗十八代都骂一遍。
她虽罪不至死。
但我要活下去,我别无他法。
这个世界的所有人,或许都是穿越的。
只是有些宣之于口,有些揣着明白装糊涂。
谁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谁都有可能死于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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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许,我们所有人都已经死了。
这里不是权谋的乐园。
这里是人死后的地狱。
这个想法一生出来,我的脑海里莫名出现一道声音:
【第一层地狱已过。】
我眼前的一切突然变得恍惚,再次定睛看过去,见到了倒在病床上的自己。
全班同学都在,沈苓和几个同学都已经宣告死亡。
只有我和少数的几个人还有生命迹象。
我气若游丝的倒在病床上,听见医生说:「桑婉同学刚刚情况转好,有醒过来的可能。」
我不由想到刚才听见的那句第一层地狱已过。
我拼命朝着面前的病床方向跑,想告诉所有人,我没死,我还活着。
然而无论我如何努力,都始终达不到病床前。
那画面突然消失,我力竭的倒在地上。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而是「咚」的一声,像是跪在了木板上。
我垂眸看向身下,见到了实木的地板。
我身上脏乱的衣服,竟然成了白色的短裙。
大床,吊灯,玻璃,入眼的一切都在告诉我,我从那个恐怖的世界回来了。
然而还不等我笑出声,余光触及到一抹人影,我刚咧开的嘴角就僵硬住了。
男人穿着衬衫西裤,坐在角落的沙发上,垂眸看着我。
那张脸我永生难忘。
九皇子…
不,在这个时代,应该叫他的名字。
萧言川。
他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的猎物。
弱小到连挣扎都显得可笑。
他的手里掐着皮带,而我后知后觉感受到身上火辣辣的疼, 目光触及到的皮肤上,全都是红肿的伤。
「桑婉,还跑吗?」
我的心坠入谷底。
这是…第二层地狱开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