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有一点,德雷克将军,倒是没说错。乌萨斯的感染者隔离法案,的确已经与时代脱轨甚多了。”
“如德雷克将军所说,感染者人数不断增加,底层的纠察队体制又变得愈发腐朽,强行镇压和追捕感染者的成本变得愈发高昂,难度也越来越高。”
“同时,不断发展的医疗技术,虽无法治愈矿石病,彻底阻断矿石病的扩散,但也大大削减了矿石病的扩散能力,延长了感染者的寿命。”
“这样的时代背景下,抛开那些本就不能以常理来揣度、掌握了强大源石技艺的感染者个体外,寻常的感染者,已经无法给乌萨斯社会带来多大的威胁了。”
“如德雷克将军所言,只需要管制他们的行动,规避他们与常人的接触,阻断矿石病的传播,感染者就不会再给乌萨斯的社会秩序带去什么严重的威胁。”
“没错···不过,你说的这一点,其实很多人都看得到,只是不想承认罢了。毕竟一旦感染者法案被修改,不知道多少乌萨斯大公们的利益,会受到重创呢。”
“当然,也包括朕的。”
费奥尔多的话是有些尖锐,但维特也只能默默地点点头,不再作声。
他们又何尝不知德雷克所言之中的道理呢?但像感染者律法这样的大法案,改动起来,又何尝容易?
其实真要说起来,单从概念上讲,感染者律法本身还是很好改的——如果只是减少对感染者的迫害,赋予对方更多的人身权利,不会有几个人反对这种改动,毕竟这种改动确实能给社会带来收益。
但难点却是在于监察和管理,乌萨斯过去之所以对感染者一刀切,除了感染者的危害外,其实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真的穷——真没那个钱和人力去建立一个触须深入基层的管理系统,所以也是根本管不起。
“罢了···依朕对德雷克的理解,他这些话,根本不是想要朕真的立刻做出决定,去整改法案。他啊,只是想与朕通个气,让朕对他在乌萨斯东部做得那些事情,心里有个数。顺便,帮他挡一些来自其他人的攻讦。甚至于尝试着推动朕,去做一些大胆的决策来。”
“那···陛下是怎么想的呢?”
“怎么想吗?···如果是过去,我恐怕会说他德雷克索求太多,甚至责骂他言语放肆吧···”
“不过做皇帝的这些年下来,眼睹着这乌萨斯国,皇宫之内,朕所谓的那些‘心腹’,对朕表面上极尽谄媚,私底下却是阳奉阴违。”
“而那些大公们,更是不把朕放在眼里,仅做些表面工作。看过这些令朕厌恶的姿态之后,德雷克这种做事勤勤恳恳,言行一致的家伙,真的是顺眼太多了。”
“相比他给朕帮过的忙,给切尔斯基做出的功绩,这点言语上的‘激烈’,真的无所谓···”
“陛下宽厚。”维特微微低头,颇为尊崇地说道。
“···宽厚吗···你这话倒也不差···可惜,除了宽厚,朕也没什么好的特征了···”
“呵,想当年,刚刚坐上这个帝位的时候,自己做得多差,朕心里也不是没个数···这么多年过去了,朕也没做出过什么出彩的政绩。时至今日,也只是能让自己,勉强看上去像个皇帝,做些基本的事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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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言重了,若非陛下的施为,乌萨斯的经济,又如何能在这十几年来完成飞跃式的增长?陛下对乌萨斯的功绩,可一点都不···”
然而,维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费奥尔多出言打断了。
“无需安慰我,维特。乌萨斯这些年来经济上的飞跃,从来都不是朕的功劳。借用德雷克的一些理论来讲,那本就是乌萨斯生产技术的蜕变所带来的必然结局而已。不论朕有没有继承皇位,有没有在乌萨斯内施政,这些事情,都是必然会发生的。”
“朕从来,都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陛下···”
“你知道的,维特···这个皇位,本就不该属于我···不是吗?”
“我的大哥,伊凡·伊万诺维奇,能力、见识、素养,都不知道比我强了多少倍,这个皇位,本该是他的。我本来就是稀里糊涂地当上了这个皇帝,我又如何,能去做一个优秀的君王呢?”
“要不是那个老疯子,把我的兄长活活打死,我又怎么莫名其妙地坐上这个位置,然后成为,被邻国鄙夷,为贵族嘲笑,甚至是被民众质疑的‘昏君’呢?!”
“世人皆言父皇之无双功绩,讴歌他的英姿霸业。传颂着‘吾之双臂即为乌萨斯的延申’的霸言。我可****!他瓦西里耶维奇是个什么鸟样子,我作为他的儿子,还不清楚吗?!”
“王霸之姿,为每一个乌萨斯人着想的圣明君王?!我呸!那都不过是他表面的假象而已!那个家伙,从骨子里,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残忍暴徒!”
“如果他真的如世人所传诵的那般英明神武,他又缘何会被绝对忠于乌萨斯的内卫们诛除掉呢?!”
“陛下,慎言!”
费奥尔多的偏激之语,已经让维特感到无法忍受了。
他维特自然知晓,费奥尔多的这些偏激之言,也并非全数都是错误的偏执言论。只是···且不谈先帝的功过究竟如何。单就费奥尔多说的这些激烈言辞,都是可以威胁他这个君王生命,甚至是动摇整个乌萨斯社会的秘闻啊。
“维特,难道你要与朕说,你也与外面那些的不知情人士一样,觉得那个老怪物,是所谓的英明圣武之君,想要维护,他的声誉吗?”
面对费奥尔多罕见的怒气,维特丝毫不怯。他握住费奥尔多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
“陛下,无论如何,您都要理解的一点是。不论先帝有着怎样的功过,先帝的形象,早已经成为乌萨斯的国家精神的一种象征,这种象征,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被玷污的。这些话,陛下私下说说就好,为了大局,切不可···”
“还有一点,陛下,要小心隔墙有耳。毕竟这些秘闻,甚至有能力威胁到陛下您的安危啊···”
一番真心实意的劝说之后,维特都已经做好了被情绪上头的费奥尔多追骂的准备。令他没想到的是,这名乌萨斯君王,却是很快平静了下来。
“唉···维特,整个乌萨斯,恐怕也只有你,能为我,考虑到这个份上了···”
感慨的同时,费奥尔多紧紧地握住维特的手,用力地摇动几下。随后,这名乌萨斯帝王的双眼,再一次变得清明起来。
“呵,怨天尤人的话,朕说得,已经够多了。如今的朕,也已经不是什么十几岁的小孩子了。情绪发泄之事,就到此为止吧!”
“在其位,谋其政。不管这个皇位究竟该不该属于朕,既然朕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就应该去做一些,符合朕身份的事情!”
“只要朕能开创一个真正属于乌萨斯的盛世,获取到比父皇还要伟大的功绩,到时候,朕也自然有资格去点评他的过错了,不是吗?”
“治政之事,朕的经验尚不能与那些圆滑老迈的大公们做比较。既然如此,朕也不妨借助一些真正的能人的帮助。”
“而恰好,他德雷克,曾经就给朕提供过一个非常不错的发展计划。如今,朕就打算按照他所说的那个计划,从感染者法案和国家劳动法案入手,进行改革,促使乌萨斯,踏上真正的,辉煌之路!”
“感染者法案和劳动法案?陛下,此举是否操之过急了?这些大法案整改起来的难度,可不是一般的高。”
“这朕当然知晓,不过,你且看来···德雷克那个老家伙的治政智慧,实在是惊人···关于这两项法案改革的具体思路和方法,他早已经为朕,提供了详细的规划了。”
费奥尔多起身,打开书房的暗阁,从中取出一本颇厚的书籍,摆到桌前,与维特,一同翻阅起来。
而才阅览了不过十几页,维特就已经数次,惊叹于德雷克出色的政治规划能力了。
“怎么样,维特,如今,你也能了解,朕虽然很多时候,被德雷克那个老东西的一些大胆行为气得不轻,但却总是会对他忍让一二,甚至于,对他赞赏有加了吧。”
“诚然,陛下。”
“呼···政策的制定,从宏观到微观,政令的实施,从帝国首脑到地方基层。这份规划的详细程度···超出了我的理解,陛下。他德雷克哪来的那个能力,在做好顶层布置的同时,又能完善基层政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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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他哪来的这份能力,维特,这些东西,都足以让我看到他对乌萨斯的付出了。”
“诚然如此,陛下···那位老将军的能力,一如既往地令人惊艳。”
“不过,陛下,虽然这些规划,确实证明了德雷克将军的惊艳才华。但其中,也有一些···想当然的地方,想必是由于德雷克将军,对于乌萨斯的核心政事接触甚少,因信息缺失,才引发了误判吧。这份规划,我们还是要想办法,做些改进的。”
“那是当然,这一点,德雷克也曾与朕提及过。他将这份计划书上交给朕,也正是希望朕能从更高的视界出发,为乌萨斯,定出真正有效的改革方案来。”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费奥尔多就一起,与维特在书房中,钻研这份计划书的可行性,进行各种各样的修改。研讨一直持续到深夜时分,费奥尔多的近仆来提醒他就寝之时才匆匆结束。
研讨虽已结束,费奥尔多和维特,却依然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维特在皇室内卫的护送下打道回府。费奥尔多终于从他的书房中走出,用完一份已经不知道推迟了多久的晚餐之后,他再叫来一名内卫,递交给其一封信,叮嘱道:
“把这封信,交给德雷克。同时,给他稍个话,告诉他,他想让朕挡在他的身前,为他吸引那些大公们的注意力,朕就如他的愿。改革之事于乌萨斯有利,朕自然会去做这些尝试。”
“不过,朕已经站了出来,主动与那些大公对抗,他德雷克,也需要给朕做一些实事出来!他必须明白,不管他给朕提供的这些蓝图如何华美,如何优秀,至少于当下的乌萨斯局势而言,都是没有大作用的!”
“在此基础之上,他德雷克,必须得给朕,拿出一个真正能够破局的方式方法来!否则,当朕被迫妥协之日,也将会是他德雷克的丧命之时!”
内卫闷闷地点点头,从费奥尔多的手中接过信件,随后消失不见。偌大的大厅之中,此时此刻,就剩下了,这位乌萨斯帝皇,孤身一人。
他抬起头,看向大厅上方,属于自己父皇的那幅画像。随后,走到画像下方,从画像下方的花瓶里,取出了自己的父亲留给自己的其中一封遗书。
打开这封遗书,弗拉基米尔、保罗、赫拉格、谢苗等人名和其信息,跃然其上。
原来,这封遗书,是费奥尔多的父亲,乌萨斯先帝,伊凡·瓦西里维奇,留给他的。提醒他,乌萨斯内,究竟那些人或事,是值得他费奥尔多赋予信任,安心合作或任用的人物。
其中,像贝加尔大公之类的大人物的名字,根本是连影子都见不到。
甚至于,先帝还在遗书上,提到了包括感染者法案在内的诸多法案的隐性弊端,提醒他费奥尔多,未来需要对这些法案进行整改,寻求变通之道。
“···令人恶心的假关怀···”
再次认真阅读一遍,确保遗书上的内容被他记得明明白白后,费奥尔多的脸上又浮现出烦躁的神情。他将这份遗书,揉成一团,径直丢入了花瓶当中,转身回卧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