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聊的间隙中,德雷克的几名护卫搬了两张折叠椅过来。德雷克示意塔露拉坐下,塔露拉也从自己复杂的思绪中,收回了自己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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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闲话时间到此结束,继续之前的话题。”
“老夫个人的执政经验,政治阅历什么的,你想听,我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给你做讲解。不过,既然你想接触这方面的东西,老夫也不会吝于传授——等会我们回去,我会送你一本书。里面记载了老夫对个人执政生涯中许多案例,并对这些案例进行了事前事后的分析。”
“乌萨斯和勒迪尼斯的国家背景可以说是天差地别,所以这些案例中总结出的经验也不一定适用于乌萨斯。但至少,可以给你提供一些思路.以史为鉴,吸取其中的教训。”
“现在,让我们来讨论一个严肃的事情,塔露拉,就是我之前提到的,你个人的‘偏见’问题。”
“不要回避,不要再抗拒你那位养父教授于你的那些道理。将它们,从你记忆的角落里,拿出来吧。拿来询问我,让我来为你解读归纳,其中的真义与谬误。”
“不要再用单纯的个人情感,或者说,个人‘偏见’,去抵抗它们,塔露拉。把它拿上台面来,让我们从历史的、客观的角度,去评判它们,而不是靠你的个人好恶。”
听德雷克说这些话的时候,塔露拉的表情先是麻木和震撼。随后,她又面露难色,紧皱着眉头,咬着牙,略带怒火地说道:
“抱歉,将军,我不能···那些东西,是错误的,我不能让它们影响我,把我变成,和他一样的···”
“你在畏惧,塔露拉。”
“你只说那些论调是错误的,却也不知道它们错在哪里,对吗?这种否定是脆弱的,它并没有建立在你对这些论调的透彻认知上。而是建立在你个人的情绪之上,建立在你的畏惧心理之上——对黑蛇传说的恐惧,以及对于‘所谓的事实’的恐惧。”
“但是塔露拉,你要明白,只有未知的恐惧才能吞噬生者。我们须将这些论调,拿到阳光之下来,不带个人情绪地进行讨论——以了解它的全貌,消除那所谓的‘未知’。”
“当未知尽数消除之后,它也将不再值得为我们所忌惮、为我们所畏惧,更不会对我们产生一丝一毫的负面影响了。”
听到这里,塔露拉的眼中,迸发出一道精光。在心中的一番激烈斗争之后,塔露拉咬咬牙,将左手死死地压在自己执剑的右手上,对德雷克微微颔首,答道:
“即得将军应允,那在下,便随意发问了。”
鼓起勇气,迈出人生的蜕变,从来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塔露拉费了好多心思,和大脑里的声音做了许多对抗。才在连续四五次重复的叙述之后,问出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
即黑蛇所说的人性的善恶问题。
实际上,在科西切公爵领的时候,塔露拉也看得到,自己的那位养父,也是一位对感染者施行了‘仁政’的统治者。
但在这样的背景下,她看到的不是什么获得自由的感染者们,团结一致,宁静生活的美好景象。相反,她只看到了平民与感染者的矛盾不断激化,双方冲突不断,无休无止的自相残杀。
“感染者,或者说底层的乌萨斯平民,真的不值得被我们赋予同情。恶,真的是人类的本性吗?”
人性的善恶之争吗?
还真是一上来就是难题啊。
这个问题,对于任何一个人类文明而言,都是一个争辩不休的永恒难题。不论是学术之争,还是说单纯的辩论,这个问题,都是很难争出个结果来的。
“人性的善恶问题,一直以来,与其说是对人类行为性格的评判,倒不如说,只是人性和善恶的定义之争罢了。”
“定义之争?”
“不错,何为人性?究竟是指人类作为动物,对性欲、温饱的本能需求,还是我们作为‘人’这个物种所拥有的,区别于其他生物的智慧、道德和礼仪呢?”
听到这里,塔露拉微微一愣,她倒还是第一次,听到德雷克所说的这种‘人性善恶的定义’之分。
“当然,定义之事,不论如何争辩,在老夫看来,都不过是无用的诡辩罢了。我能看到,塔露拉,你也陷入了一个严重的误区当中。”
“告诉我,究竟是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对我们而言,真的重要吗?因为人性本恶,所以他人的生命对你而言就可以是随意摆弄丢弃算计的消耗品?又因为人性本善,所以每一个都值得被赋予无条件的自由,让他们肆意而为吗?”
“······”
“所以,绕了一圈,你问这个问题的原因,其实还是想要询问识人待人之道,不是么?那么,与其探究人性的善恶问题,我觉得你更应该了解的,是如何去抑制、鉴别人身上的恶,同时激发他们的善,发挥他们的长处。”
“你看老夫麾下,安德森、裂牙、克罗,还有艾丽丝。他们哪个人的身上没有些毛病?安德森做事鲁莽,不计后果,裂牙手段残忍,下手不留余地。即便是你所熟知的,看起来和善沉稳的克罗,实际上骨子里也是个彻头彻尾的好战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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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中,尤其是艾丽丝,更是个没有道德观念的非人怪物。她在研究所里,那四年的苦难,那些疯子科学家们在她身上布置的种种‘实验’,赋予她的痛苦。她也能将这些东西,尽数实施在他人身上。”
“你未曾经历第七研究所的屠杀事件,没能看到艾丽丝屠戮复仇的手段···纵然第七研究所的科学家是活该万死的疯子。但能以那样的手段,虐杀那些科学家的艾丽丝,也应该被看作人之极恶了。”
“但现在,他们都在将军的麾下任职工作,他们身上的种种缺陷,甚至于恶念,都没有成为伤害他人的尖刺。是因为将军很好地约束、控制住了他们。”
“控制艾丽丝的手段,是利益,或者说她的爱人,叶莲娜。而控制安德森前辈和克罗前辈的手段,是理想,是信念——对于乌萨斯美好未来的理想和信念。”
“还有,将军麾下的那些感染者们,也是因为将军向他们支付了劳动报酬,为他们提供了安稳的生活,让他们不再需要为了生存而行恶。此外,将军也通过严格的律法制度,让他们感受到了‘违法’的威胁,所以也没人会为了私利而去行凶。”
听到塔露拉的一串回答,德雷克摊开手,问道:“你看,你其实什么都知道。但为什么你还是陷入了这个无解的问题中无法自拔呢?”
“你的那位养父,从来没有赋予感染者任何特殊的东西,塔露拉,他在诡辩。他的领地当中,人民自相残杀,也从来不是因为什么被赋予了更多权利,因为人性本‘恶’,才开始堕落的。”
“逼迫他们行恶的,是来自生存的压力——因为你的养父从来没有组织过任何有效的生产,产出他的人民所需要的生活物资。而纵容他们行恶的,则是宽松的法律——就是你的那位养父制定的,赋予了每一个人无代价行恶权的‘律法’。”
听到这里,塔露拉变得明悟起来,一双眼睛中,闪烁着点点的希冀之光。
“人性的善恶,并不重要。我们真正要理解的,是人类行为的动机,是人类社会的道德律法,是人类文明的发展方式。身为执政者,只要理解了这些东西,就足以让我们具备识人辨事之能了。”
“那···我究竟该抱有怎样的心态去面对我的同胞呢,将军?”
“···这可不是一个好问题,塔露拉。你能问出这个问题来,就意味着你的认知,已经开始向着危险的方向发展了。”
“······”
塔露拉没有回应,只是低头不语,静待德雷克为自己解惑。
“···罢了···”
“功利的角度来讲,如何能让他人最努力地与你合作,那你就应该以对应的心态去对待他人。不论真诚、欺诈、怜悯还是刻薄,只要能给集团带来最大的利益,就可以算是最优解。”
“比如我待你,待博卓卡斯替,自有一份诚心在其中,因为我知道你们看重这些东西。”
“但你看我与艾丽丝···呵,不管我们是怎样的老朋友,我与她之间,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真诚在其中吗?那个家伙,根本不会在意他人是否待她以真诚。她做事的逻辑,只是你对她好,她就对你好罢了。”
面对这个问题,塔露拉点了点头,嘴上虽然轻舒了一口气,但从她的表情来看,对于德雷克的答案,她还不算满意。
“不过,塔露拉,我也需要告诉你,人类社会的文化历史当中,本来就包含有对‘善’和‘诚’的尊崇。所以作为人类社会的一份子,不管任何时刻,我们也需要对它们——对人类社会的‘道德准则’,抱有基本的尊重。”
“总有人,因为做惯了阴狠之事,习惯于欺诈与巧取豪夺,便自然而然地认为这是获取利益的最佳途径,以抢夺和欺诈为荣。甚至开始贬低善良,嘲笑忠诚,践踏人类文明历经千年、万年而总结出的道德理念。开始吹嘘它们找到了人类真正‘高效’的生存之道。”
“但是,道德于人类而言,真的是‘束缚’或是‘累赘’吗?人类进化和发展的主要目标,永远都脱离不了生存二字。如果道德于人类的生存真的毫无作用,甚至是累赘的话,它又怎么可能,在千年的岁月当中,一直为我们的先祖所推崇呢?”
“生产永远是社会的根本,抢夺、欺骗、杀戮、盗窃···从来不是什么捷径,也从来不是什么更‘高效’的法子,孩子。”
“人类前进的道路,永远都只有一条,这其中从来没有捷径可走,更没有什么一劳永逸的法子。阴谋诡计或是巧取豪夺给我们带来的额外收益,总有一天会需要我们去偿还。如今摇摇欲坠的乌萨斯,就是最好的例子。”
“我明白了,将军!”
突然振奋的回复,惊得德雷克的眉毛都抖了两下。
“人老了不经吓,别一惊一乍的,小子。要真把老夫吓死了,可就没人再给你提供物资了。”
塔露拉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重新稳坐回椅子上,平神静心,再向德雷克,发起了下一个询问:
“将军,我想知道,人类文明的发展,社会的革新,到底需不需要战争来推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