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怀远笑道:“我们商人做的无非是倒买倒卖的事情,货物从南运到北,从北运到南,都离不开船运。秦姑娘手里的燕宁号,是所有商人发财的依仗啊!但凡从商之人,谁不想认识秦姑娘呢?”
秦栩轻笑:“别人是别人,宣少跟他们是不同的。广宁布政使余郩大人是你的姨父,宣少何必舍近求远?”
“秦姑娘这话原是不错。但余家的家主不是我这位姨父,我姨母凭借广宁首富之女的身份嫁入高门,却连自己女儿的婚事都不能做主……”
“嗨,瞧我扯这些做什么。广宁是广宁,黎东是黎东。如今穆小侯爷回黎东,黎东百姓终于有了盼头。我也想为黎东重建出一份力,请秦姑娘给个机会。”
“呵……”秦栩笑了。
她忽然想起出门前冬雨起宋窈窕时的那句话——论起跟那些往来奸商打交道,奴婢可比不上她。
秦栩不知道宋窈窕若是在这里,听见宣怀远这番话会不会拍桌子骂娘。但她此时真的很想骂脏话。
“宣少真是谦虚了。据我所知,这四年来,你每年都给栎山勾朔数万粮食,还有银子。这几年,黎东百姓被这狗贼祸害的有多苦,我不清楚,但你一定心中有数。如今却对我说这样的话,你当我是白痴么?”
虽然宣怀远在找秦栩之前,便想到了这样的质问。因此秦栩这样说,他也不生气。
他直接起身离座,躬身认错:“秦姑娘不必说得这么委婉,之前我的确是助纣为虐。如今勾朔逃走,我愿意倾尽全力搜寻他的下落,也愿意拿出双倍的银钱和粮食来弥补我的过错。”
秦栩没想到宣怀远能把姿态放到这么低,愣了一下方问:“这世上任何事情都是有价码的。你愿意这样做,是图个什么呢?”
宣怀远看了一眼龙泉,欲言又止。
秦栩笑道:“龙副都知是圣上的近卫,若是你说的话要避开他,那就不用说了。”
“是。”宣怀远默默地叹了口气,心想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直接摊开了说吧。
拿定主意后,他一撩袍角跪下去,说道:“只要秦姑娘有办法让我表妹锦宓不必进宫,此后我可当牛做马,为姑娘效劳。”
秦栩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好半晌都没缓过劲儿来。
龙泉看秦栩呆愣着不说话,只当是她心中作难,便道:“你是为难秦姑娘。皇上后宫的事情,她如何能说得上话?”
盛宣怀仰头说:“我自然知道这事儿秦姑娘不可能直接开口。但秦夫人跟太后交好,秦大人又是礼部尚书。这件事情不管是秦大人还是秦夫人,都能说得上话……”
秦栩叹了口气,抬手说:“宣少,请你先起来。”
宣怀远起身,却不肯入座。
秦栩叹道:“皇上立后选妃的事情,我父亲虽然可以谏言,但却也只是谏言。但有一条你忘了——皇上的后宫不管选谁,都不会选有婚约之人。”
龙泉也附和道:“现在是国孝期间,就算皇上下了旨意,国孝期间不禁止百姓家男婚女嫁,但他作为圣天子也不会在这期间立后纳妃。所以如果你跟锦宓姑娘的婚事先定下的话,这件事情便迎刃而解。”
宣怀远苦笑摇头:“大人不知。若我的姨母可以为自己女儿的婚事做主,我与表妹的姻缘又何必蹉跎到现在?”
说起这事儿,秦栩的话便压不住:“我知道。执意要送锦宓入宫的是余宰相。”反正这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说出来也没什么要紧。
“秦姑娘英明。”宣怀远还要再求。
秦栩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若肯听我的话,这事儿可以先不着急。”
宣怀远是个聪明人,一听这话便有些明白。朝中势力各方角逐,如今已经不是余时飞只手遮天的时候了。
“是。秦姑娘高瞻远瞩,见识自然比我多。那我就先沉住气,再等等。”宣怀远入座,拿起酒壶给龙泉添酒。
秦栩见话已经说透,便起身说:“天色不早了,宣少在熙凤居还有朋友宾客要招待,我赶了一天的路,身上也乏。不如咱们且散了,改日有空,我再做东请宣少吃酒。”
宣怀远忙起身说:“今日多谢秦姑娘,等秦姑娘休息几日后,我再去拜访。关于搜寻勾朔和安抚雍乐百姓的事情,请姑娘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
“今日多谢宣少盛情,告辞了。”秦栩向宣怀远点了点头,便出门上了马车。
宣怀远站在门口看秦栩的马车走远了,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爷,温家大奶奶一刻钟前刚回来,因见爷正在跟秦姑娘说话,不便打扰。叫奴才过来说一声。”
“罢了。”宣怀远叹了口气,“我原本觉得秦栩一个姑娘家,跟我一个男子不好说话。请她过来从中调停一下。如今看来,秦姑娘落落大方,说话办事不输于男子。是我狭隘了。”
旁边的管事皱眉道:“可是,她什么都没答应啊!”
宣怀远笑了笑没有说话。在旁人看来,秦栩的确什么都没答应,但她的话外之意却很明白了。
她说执意要送锦宓入宫的人是余时飞。所以连她都知道的事情,皇上和太后能不知道吗?
余时飞是先帝的宰相,先帝跟当今圣上这对叔侄之间的事情早有风闻。所以当今圣上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让余时飞回到宰相的位置上,最好他一直称病在家,直到病死。
而且,今晚之事,龙泉必定会向皇上回禀。
若皇上知道余锦宓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兄,还会选她入宫吗?
宣怀远回头吩咐管事:“你去跟温家大奶奶说一声,今日之事我谢谢她了,熙凤居那边还没结束,我得过去露个面,改日再请她吃茶。”
秦栩在回去的路上,问马车旁边随行的龙泉:“宣怀远的事情,龙大人怎么看?”
龙泉以为秦栩怕他跟皇上打小报告,微笑道:“秦姑娘放心,这种事情不在我的职责范围之内,我不会在皇上面前多嘴的。”
“啊?”秦栩闻言,不由得笑了,“可是我正想拜托大人帮我把这件事情如实上报呢。”
“为什么?”龙泉不解。
秦栩轻叹道:“之前在一次马球会上,我是见过余锦宓的的。再看宣怀远对她一腔痴情,实属难得。想来皇上知道这事儿,也会成全他的。”
龙泉忽然想起自己临行前被皇上叫到勤政殿,殷殷嘱托的样子,忽然悟出点什么。悟出点什么的龙泉扭头看着马车严密的遮帘无比震惊。
“好。”龙泉默默地告诫自己,淡定!有些秘密必须是秘密,多想就是找死!
回到客栈,秦栩刚下马车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秦姑娘,好巧啊!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