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永潇没有明白尚慕南的意思,腹部传来的隐隐疼痛,让她只得一手撑地,一手扶肚:“愧?妾身问心无愧,何来知愧一说?”
“好一个问心无愧。一个小小的四岁孩童便能说出‘以杀止杀’这番话,你不觉得,像极了你的那位毒士相好吗?”
“王上疑我?”奚永潇缓缓撑起身子,费尽了力气才能挺直上半身,汗水浸湿了她的鬓角,与泪水交融一体,“这么多年来,王上居然还耿耿于怀妾身早产一事,民间妇女不足月生产者比比皆是,为何王上心疑自己的亲生骨肉?”
奚永潇看着尚慕南无动于衷的样子,心底一凉,只得柔声道:“当年妾身被困金陵,已经把求死之心写在红笺小字上,是你回信给妾身,让妾身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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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红笺小字?闻所未闻。”尚慕南站起身来,眼神冰冷如霜,漠然地盯着奚永潇,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曾经,他以为她是一只可遇不可求的极乐鸟,而今看来,不过是一只聒噪的长舌鸟罢了。
“朕赐你‘贞’这个封号,是希望你忠贞淑德,但你不仅污了这个封号,还把才情和聪明用在了勾心斗角、争风吃醋之上,整日给朕添堵,你不烦,朕都嫌烦了,来人啊,把贞妃请回贞德宫,让她闭门思过一个月。”
“哎呦,王上息怒王上息怒。”就在这时,李总管提着裙摆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瞧见台上怒不可遏的王上和泣不成声的贞妃,心里明白大概发生了什么。
他立马差遣宫女扶起贞妃,躬着身子对尚慕南说:“贞妃娘娘下个月就要临盆了,王上若是激了娘娘,怕是要早产了。”
“她早产惯了,还差这胎?”尚慕南的这番话刺痛了奚永潇的心,她还记得那时秦淮河畔,花灯初燃,镜花水月,如梦如幻。
他低头亲昵,满腔情爱化为似水的告白:“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可到头来,天上月是脚底尘,眼前人是负心人。
奚永潇感到一阵绝望和无助,她无法再面对这个曾经深爱的男人,于是失魂落魄地推开了宫女与侍从,仿佛被抽去灵魂一般,踉踉跄跄地离开了书房。
而尚慕南不耐烦地别过脸,不曾心疼她一秒,只怨自己当初看走了眼。
她独自走在宫廷的甬道中,脚下仿佛是荆棘之路,每一步都举步维艰。烈日当头却难以冰释前嫌,这么多年的情分好像一面圆镜,从书房一路破碎到甬道。
儿时听过的兰因絮果,而今成了自己的业障,那难以启齿的命运,使得她再也看不清前方的路了,鲜血慢慢浸湿了裙摆,一步一血印,她双腿一软,又坠入了“深海”。
那是一望无际的深海,一个身穿黑色官袍的男子快速游向溺水之人,将她高高托起于海面。
这回,她记起了男子的面容:平平无奇,毫无特点。
他的腰杆仿佛永远挺不直,在元忽耶面前唯唯诺诺,在她面前也是服服帖帖,而唯一挺直腰杆的那一次,是将她护在身后,嘴里说着什么“别怕,我只是想保护你”之类的话。
此时,她应激地挣脱男子的保护,朝后沉入深不见底的海中,在她一心求死之际,她看到了深海里“站立”着数具保存完好的尸体,从左到右分别是:奚景通、钟鸳、奚方济、奚方泽、奚方洺以及尚慕南。
他们身体笔直,脸色灰暗,紧闭双眼,如同熟睡一般,奚永潇试图游向那些尸体,忽然被高同尘拦腰抱起,再一次托举于海面之上。
高同尘胸口插着一把短剑,七窍流血,没了双眼和舌头,只能用喉咙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夫人...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