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洞村?你是指林氏宗族附近那个村子?”
范书商急得直接拍手,差点站起来了,“哎呀,黄县令你可别装傻啊,那件事之后,县衙就将林洞村的人分开迁移到各个农庄上去了,连村民都改名换姓了,现在那地方都荒废多年了,哪能是林氏宗族旁边那个权贵的富庶之地!就在,就在那坟山后面,过了蝴蝶谷那个林洞村!”
黄县令见对方终于说出地点了,很是欣慰,“你看,只要你愿意说,这不就有进展了,从头开始说起吧,从你进鬼林的目的开始说起!”
范书商光回想当年就感觉毛骨悚然,浑身寒毛发憷,每次提起‘鬼林’时,他后背就陡然生出一股凉意,现在让他详细描述当年的经历,他感觉自己会死,吓死!
范书商疑神疑鬼地看了下审讯室内的边边角角,但是,看到有阴影的地方,却又不敢真的去看。
范书商低语,“也不是不可以说,咱就说,咱能不能换个地方,换个大太阳底下的……”
黄县令见对方真的是恐惧到极致了,不由得皱起眉头,“怎么?你在这室内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吗?”
范书商咽了咽口水,“不,不知道,那东西,故意躲着人的时候,人看不到,但是,总会在不经意吓死人!”
他就像是一只惊弓之鸟,就算身体内还有酒气缠身,也无法让他鼓起勇气,去述说曾经。
他露出了恳求的神色,“我们去太阳底下说!摆脱了!不要在室内!到了阳光下,拿绳索将草民固定起来,草民上次看到那些东西的时候,发狂,杀了草民的爱狗……草民不想伤人,但是,祂们总会以各种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让草民清醒后,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拜托了!”
黄县令最终在对方的请求下,将审问现场,转移到了县衙的演武场。
演武场空旷无人,范书商坐在囚车内,手脚戴着镣铐,他感受着灼热的阳光,照耀在自己身上,感觉安全了许多。
他终于打起精神,开始回忆当年。
那是他获得第一桶金,开创自己的商业道路的第一步,也是他此生,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范书商,“那是十年前的一个秋日,草民家中贫寒,父母早亡,草民靠在军中几年赚的军饷和补贴,娶了邻村的箱娘,只是,箱娘生孩子伤了身体,需要大量昂贵的药材养身子,草民那点积蓄,很快就用完了。”
他陷入回忆中,怅然难过,“草民自认为身手不错,决定去山上打猎,补贴家用,只是没想到,在半山腰,遇到山匪在打劫,那一路上都是尸体,被砍杀得七零八落。草民一拳难敌四手,不敢现身和山匪硬碰硬,想脱身,只能往深山老林里去。。草民离开的时候,还是正午,日头还算毒辣,草民进了山中,发现山中竟然也有山匪,看起来像是在巡逻,草民看他们作风不像是普通的山匪,更加不敢暴露自己了,只能往相反的方向走,草民凭着一腔孤勇,一路狂奔,慌不择路,只记得自己像是翻了三四个山头,在最后一个山顶看到了山谷内有村落,心想得救了。”
他说到这里,瞬间毛骨悚然,后背冷汗直冒。
“那不是得救,那简直是草民这一生最大的噩梦。”
他顿了顿,才又继续说,“那座山都是老树,树壮叶茂,野草丛生,连个人走过的小道都找不到,草民不敢轻易进入,当时草民想着,进去了迷路是小事,遇到毒虫毒蛇,求救无门,那才是要命的事。”
他已经露出了懊悔了神色,想必,如果能回到当时,重新选择,他一定会头也不回地扎进密林中,而不是选择另一条路。
“所以,草民顺着岩石山壁,往下攀爬,草民的身手还算可以,以前在军中,是个踏白军的小卒,负责侦查,在踏白军骑兵去探路之前,想投石问路,确定路线,避免风险,所以攀岩壁,对当时的草民而言,不算什么。草民下了山谷,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看到了远远看到了村庄的入口,但是,那里,太安静了,安静到毛骨悚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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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恐惧到无意识的双手握拳,“你们能想象吗,眼前就是村落,但是,却安静到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那证明,那附近,连个会喘气的都没有,只有草民一个活人!”
“但是,草民当时没想通这个关卡,只将那村落当成是救命稻草,飞快地跑过去,甚至看到村口刻着村名的石头时,也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扫视了一眼,直到草民进去,村落中,碰不见任何一个人,甚至,草民大声喊‘有人吗’,回应草民的,只有回荡在山谷中,草民的声音。”
“草民害怕了!草民惊惧之下,回想起入村口时,看到的那个村名,叫《林洞村》,草民当时仔细回想,才感觉那名字耳熟。那时候,太阳快下山了,当夕阳光照耀在村道上时,那红光让无人的村落更加诡异,草民就在那一刻,回想起了这个《林洞村》,那是草民去草民原配家中提亲时,听到那边乡里乡亲说起的八卦,说是林洞村有女鬼,装吸食青壮年的阳气,一夜之间,就杀光了林洞村大半青壮年,林洞村的人吓得全村都搬走了。”
他不自觉地开始双手抱着胳膊摩擦,企图给自己一些安全感。
“草民当时觉得有些害怕,但不至于被吓死,草民心想那其中肯定有问题,比如那些山匪作祟,掳走青壮年为己用,又编造流言,遮掩自己的罪行之类的,不论如何,那地方肯定是有问题的,草民已经一身麻烦,所以,不想再惹麻烦,当即转头就跑,准备原路返回。”
“但是!草民找不到进去时的村口了!那村内就只有一条村道!!”
“那条村道,就是笔直连接着村口!”
“但是!”
“草民原路返回之后,那村道成了一片森林,那森林的树种,不可能出现在这里,那是榉树和秦岭冷杉。”
他说完,看向审讯他的黄县令,想从其身上,汲取些许认同感,“这是不可能出现的,对吗?”
黄县令沉思片刻,问道,“你看到的榉树和秦岭冷杉,是树苗还是老树?”
范书商听到这个问题,有些惊讶,他曾经将这个遭遇,编成故事说给过他的战友与幕僚听,但是,从来没有人从这个角度问过问题。
范书商回想了一下,斟酌道,“不算树苗,已经长成了,但也不是老树。”
黄县令闻言,颔首,“然后呢,你做了什么?”
范书商瑟缩了下,脸上露出了恐惧之色,“草民当时害怕了,非常的恐惧,慌不择路找了一个带院子的民宅,钻了进去,只是草民进去后,发现民宅内空空如也,连家具摆设都没有,没地方隐藏,所以草民又跑出来了,进了一栋双层的雕花竹楼,那竹楼内还有摆设,虽然已经落了厚厚的灰尘,但是,至少还能让草民躲藏一下。”
“那竹楼有一个枯井,就在通往后院的通道上,只有一个木板遮挡,但是木板没有完全盖住井口,当时光线昏暗,草民一时不察,坠落井内,摔断了腿。草民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再次醒来,草民对面是三个骷颅头。”
“草民当时吓得尖叫出声,不停往后挪动,没想到那井壁上有个口子,可以让人爬进去。草民没有多想,直接钻进去了。”
范书商眼底忍不住露出精光,“那洞口,连接的就是宝库!草民只钻进了一个头,视线所及之地,堆满了金块,银块,珠宝,玉石。草民当时什么恐惧都没有了,只觉得自己发达了!草民被眼前的宝藏,蛊惑了,硬是从洞口爬进去。”
“草民看不懂珠宝玉石值不值钱,但是,金块不一样,不管到了哪里,金块都是硬通货,那么大的金块,在行军打仗的时候,足以换至少12个人头了。草民没有多犹豫,直接脱了外衣,装金块,装到草民背不动,才停下。”
即使只是回忆,他的脸上也掩不住兴奋,但是,这兴奋劲很快就消散了。
“草民被金块迷了神智,完全没注意到周围的不对劲。等到草民拖着断腿,要准备离开的时候,才发现,草民出不去了。那个进来时的洞口不见了,那个存满宝藏的地方,出入口一个像是窗户的木门,打开那门,对面是幽深黑暗的暗道。”
他再次重新寒毛竖立,面露惊恐,“那里太安静了,就是在村落时的那种,安静,甚至更加安静。草民这才惊慌起来,也顾不上宝藏了。草民找了一个木板,固定断腿,又将装满信纸的木匣清空,盛装入金块,将木匣背在胸前,然后摸着石壁往幽深的暗道里走进去,草民之所以敢走,是因为,草民感受了了从暗道里吹出的风,有风的地方,必定有出口。”
如果真的这么简单,范书商也不用,怕得跟见鬼似的了。
范书商继续道,“草民不知道走了多久,又渴又饿又累,终于走到了尽头,那尽头,竟然是草民一开始待的那口枯井!!”
范书商的惊惧,让他声音都沙哑了,“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草民进去的时候!那古井的井壁和宝藏室,就隔了一道石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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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书商实在想不通,一直在说,“那怎么可能呢!”
黄县令见他像是被回忆吓住了,便打断他,“你有没有想过,那可能是两口井,只是被人建造成一模一样的,故布疑阵,吓唬像你这样的误闯者。”
范书商红着眼眶,摇头,眼底布满恐惧,声音暗哑,“不,那就是同一口井,因为那骷髅头,很特殊,头骨表面很宽长,和正常人的不一样,正中间有个造口,狗尾巴草从造口生长出来,那不是人为布置的巧合,绝对不是!”
黄县令听对方的话语,感觉那头骨的受害者,很可能是舟状头,那是一种长头畸形。
在医学上,被称为颅缝骨化症,属于一个或多个颅缝早闭中,相当常见的头颅畸形,是因为先天发育障碍导致的畸形。
治疗的办法,是重开颅缝。
只是,在这个时代,他确定有人会用这么先进的医疗手段,所以,再从范书商所提的造口来看,也不像是因为治疗导致的,更像是,有人,故意将其头颅凿开了。
范书商平复完情绪,又继续说,“草民试图爬上井口,出去,但是,不行,枯井太深了,草民又断了一条腿。草民决定原路返回,就这样,草民接下来就是不停地往返那通道,试图找到新的出口,甚至发狂了就在井底大吼大叫,但是,没有用,那里什么都没有,过了好几个日夜,草民实在靠不住了,再加上下起了暴雨,草民只能离开古井,回到宝藏室内。这次,等草民醒来,那个通道已经消失了,草民打开那小木门的时候,只看到了石壁,坚固的石壁!”
“那时候,草民已经昏昏沉沉,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梦,甚至分不清,草民不停往返枯井的经历是不是草民自己臆想出来的。就在草民快奔溃的时候,草民鞋底的石粒,让草民精神了起来。”
“草民脱下鞋子,木制的鞋底上,卡着石粒,证明了,那不是梦!草民又开始有求生的念头,但是,草民快饿死了,那满室的金银珠宝,不能果腹……在那一刻,草民才明白,沙漠里,一滴水比一块金贵重,草民当时许愿,草民愿意用那满室的宝藏,换取一口口粮。可惜,上苍听不到草民的祈求!草民为了活下去,咬开自己的胳膊,饿了渴了,就用自己的血肉安抚那灼烧五脏六腑的饥饿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