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客商,被捏住了犯罪把柄,没有人敢轻易反抗。
正如梁茶叶商的那些妻子一样,都屈从于对方的淫威之下。
梁茶叶商对客商会暴露险恶粗陋的勒索嘴脸,但是,对妻子却是跪求、用软刀子胁迫,只要妻子心软配合,他就不会露出獠牙,甚至还会继续温柔相待,送华丽的衣服首饰,加以安抚。
这就是他手段的高明之处了,在外人看来,他简直对他的妻室,予取予求。
即使他的妻子当着外人的面,对他撒气扇巴掌,他都能笑着忍下来,直到关起门来,才作威作福。
他在他那些妻子的娘家,也是如此表现,他越是表现得弱势,就越是突显他那些妻子的嚣张跋扈。
最终,他以七出的理由休妻,他那些妻子的娘家,将他们夫妻的相处看在眼中,自认理亏,自然不敢对外多宣扬,只能将女儿领回去,再草草重新嫁出去,以免引人议论,惹来是非。
碍于女子的名声,他的那些妻子,自然不敢声张,只能捏着鼻子,屈从,自认倒霉。
唯二敢于反抗的原配和第三任继室,却都成了家族的弃子,她们的娘家,比起她们的言辞,更加相信梁茶叶商委屈的申诉,认为他们的女儿如女婿所言,红杏出墙,意图与客商私奔。
私奔一旦传出去,那他们家族的女眷名声也会受影响,他们再想找好的亲家就难的,更别提有些家族培养女儿,是为了加强某些裙带关系,或者是攀上高枝,更上一层楼。
身着僧服的妇人将往事娓娓道来,说尽往日狼狈,却道不尽心酸与泪水。
她说完了自己所知道的这些事情,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梁茶叶商第六任继室,被民妇和月七娘救回来的时候,她有些失心疯了,她怀孕是在被休了以后,才怀上的。民妇怀疑,姓梁的没有将她赶出去,是因为,她的价值还没被榨干,民妇对那狗东西了解的很。他有求于人的时候就低三下四讨好卖乖,等到没有利用价值,他就翻脸不认人……”
她没有说的是,她当初嫁给对方,得知对方休了两任妻子,原本看不上他,却被对方那张脸和如君子般的关怀体贴所蛊惑了,即使成亲后,得知他不能人道,她依旧被他迷得三昏五道。
她在被对方当成商品一样,论斤卖掉的时候,她试图寻死,但是,对他滑跪寻死的决心比她还强。
她上吊,他就比她快一步,做出愿意吊死在她面前的做派,然后,不停地哀求她原谅他。
她竟然真的相信他的请求,原谅了他。
如果她不原谅,他就拿匕首,在她面前自残。
然后,一次次被伤害后,竟然还是选择相信他。
直到她有一次,半夜醒来,听到他勒索客商的言辞,她才知道自己的愚蠢。
她才终于明白,她被伤害,不是他太弱小,被那些客商威胁。
相反的,她和那些客商,才是受害者,被他无下限勒索威胁的对象。
为了能哄骗那些客商上当,他竟告诉那些客商,她是他养的家妓。
黄定洲看得出来,对方还有所隐瞒,但是,现在不是立刻逼问的时候,她的情绪激动且反复,不能给她太大的刺激,更不能碰触对方的心理雷区,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黄定洲微笑,温声问道,“那你知道与他合作客商的都是什么人吗?”
身着僧服的妇人定定地看着他,缓缓站起来,背过身,从怀中拿出一个薄薄的册子,她捏得很紧。
她用审视地目光看着黄县令,“黄县令,你答应民妇,你拿了这个名单,就会将他们绳之以法!”
黄县令冷静地看着她,“本官不能保证能给他们定罪,定罪需要证据确凿,不过,如果他们愿意站出来,指认他们被梁茶叶商勒索诈骗,依晋律,勒索诈骗是重罪,以诈骗财产数额量刑,嫌犯需全额返还财物,并,从仗百起步,至最高刑仗杀弃市,如有其他罪名,还会叠罪叠刑。”
身着僧服的妇人听到这话,她闪着泪花,“全额返还财物,好,好,黄县令,你相信民妇,这些贪财好色之徒,只要听到这句,一定比狗还听话。那他们的罪呢?他们……”
黄县令微笑,“依晋律,奸罪是重罪,破坏人伦和社稷秩序,皆先徒刑再杖刑,杖刑以杖百起步,按罪名叠加,一般人很少能在百杖之下存活。”
至于流放与杀头之罪,那就要具体罪名,具体分析了,奸罪的分级众多,依真实情况定罪宣判。
这番话,仿佛给身着僧服的妇人一剂强心剂,她激动得红了眼眶,红了脸颊,她终于将手中的名册,递给了黄定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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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递过去后,还舍不得放手,死死盯着名册,像是在看自己的救命稻草,她哑着嗓子,红着眼眶,委屈地看着黄县令,“你发誓,你没有骗民妇,也不会骗民妇。”
黄县令认真地看着她,“这是自然,晋律森严,本官不会骗你,晋律更不会骗你,天子脚下,朗朗乾坤,所有的罪犯,都无所遁形。你若是不放心,可以和本官一起回县衙,你作为证人,如若能上堂作证,那是最好。如若不能,也无妨,只要本官找到这些人,将他们押回县衙大牢,严加审讯,最终也会水落石出,还你们一个清白。”
她听到这番话,在对方诚恳的目光中,终于将名册,放到他的手上。
黄县令看着手法泛黄的名册,心知,这是对方最后的防线。
他思索了一番,将名册重新放回她手上,“不如本官誊抄一遍,这原册还是由你保管,你才是最有资格,保管它的人。”
他的这番话,让身着僧服的妇人内心最后的不安,都消散了。
在惶惶不可终日的这些年里,她从未再尝到正向能量的味道,但是,这一刻,她感受到了,她感受到佛祖终于再次眷顾她了,她心灵的某一处,再一次被阳光所眷顾。
她破涕为笑,“好。”
她的笑容,如此令人动容。
黄定洲没有再多浪费时间下去,向庵里借来了笔墨纸砚,快速誊抄了一遍。
他临走前,问她是否要一起离开,前往云县县衙。
身着僧服的妇人神色坚定,“要,民妇还要带上姓梁的第六任继室,她昨晚才诞下一个男婴,留她们母子在这里,并不安全。”
黄定洲了然,他让衙役去套了一辆马车,让她们坐马车。
不多时,他们一群人,趁着五更天的天光,赶往云县县衙。
进了云县县衙,黄定洲让性格爽朗的乔县丞和善于关照老幼妇孺的秦画师,负责安顿她们。
当身着僧服的妇人她们被领到县衙的厢房,看着戒备森严,值守巡逻衙役井然有序的县衙,身着僧服的妇人才终于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