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七,连日噩梦无力挣脱,无法清醒的何肆终于再次睁开眼睛。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行驶中的马车内,枕着樊艳的大腿。
车厢摇曳,眼前的层峦叠嶂也是摇曳。
何肆被双峰障目,看不到樊艳的脸。
樊艳自然也没发现他已清醒。
何肆直觉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登时心悸惶恐起来。
赶忙内视一番身体状况,四肢百骸中连一点筋骨都感觉不到,混个像是一摊剔骨肉。
便是说在昏睡期间,有人将其断筋抽骨了他也相信,这种状态,可比糟了梦魇还可怕的多。
何肆尝试了好几次动唤身体,忽然发现慢慢恢复了头颈之上的知觉。
他长舒一口气,没瘫就好。
他艰难开口,虚弱道:“艳……艳姐……”
樊艳听见何肆的声音,立刻惊喜低头,那两个蒲团自然下坠。
“弟弟,你醒啦!”
何肆感受到了母爱如山般的厚重。
“咳咳。”何肆极力拧动脖子,却是只发出一丝的无力挣扎。
樊艳罕见脸色一红,羞赧直起身子,将何肆扶起靠在自己身上。
何肆强自镇定,装作无事发生,问道:“艳姐,我睡了多久了?”
“一天两夜。”
何肆怀着最后一丝希冀问道:“史大哥他?”
樊艳面色平静,低声道:“死了。”
何肆沉默。
他扭过头去,又看到车厢角落那一柄安静躺着的巨剑,艰难开口:“尸首呢?”
“烧了。”
樊艳指了指角落一个布帛包裹的坛子:“骨殖在那里,别看那傻大个人高马大的,死了也就那么一坛子。”
何肆忽的又感觉自己的右手有些麻木,低头一看,手中竟还握着环首长刀。
他试了两次,没能松开手掌。
好像这条手臂虽然长在自己身上,却不从属于自己。
樊艳说道:“你昏迷时一直握着这刀,掰都掰不开。”
何肆深吸几口气,艰难运转气机,又过了片刻,渐渐恢复了些对身体的掌控,挣扎起身。
他问道:“灵儿姑娘怎么样了?”
“受了些伤,不是很严重。”
何肆注意到樊艳的说辞,不是很严重,不是不严重。
何肆不知道再问些什么,气氛倒是不沉默,车轮滚滚,马蹄哒哒。
他的肚子适时叫了起来。
“饿了吧,吃点东西。”
樊艳从怀里出去一个馅饼。
何肆接过,哪管还管是从何处掏出来的。
三口两口将带着温热馅饼全部吞下。
还不待品尝出什么滋味。
“呕……”
一阵反胃感袭来,何肆只觉得天旋地转,又将馅饼全部吐了出来。
连带着许多酸水。
“蠢女人,他现在内息紊乱,厝火积薪,别说吃东西,喝口水都可能呛死。”
张养怡的声音自马车车厢外响起。
樊艳吓了一跳,连忙为其抚背顺气。
险些吐出胆汁的何肆抹了一把脸,涕泗横流。
咦?这下倒好,吐了吐,反倒让他彻底恢复了对身体的掌控。
车舆外头的张养怡喊道:“小子,出来透口气。”
何肆听到张养怡的话,强打精神,撩开轿帘,踉跄走了出去。
眼前那姑且称为张养怡的人半跏坐在车架上。
他没有佝背,脊柱直如枪杆,满头银发也变为青丝。
卸去了乔装易容,看上去是个三十不到的干练汉子。
却不是意料中李嗣冲的模样。
何肆对着个年轻皮囊的张养怡很是陌生,就连这些天来渐生的亲近之感都烟消云散。
是他一直一厢情愿,把他当成李大人了。
何肆有些犹豫,开口道:“张……张老。”
张养怡笑道:“你若是觉得别扭,叫声张大哥也行。”
何肆问道:“那白羽龙山呢?”
“让他跑了。”张养怡低声道,“怪我之前没认真,权当玩,如果他还敢在我面前蹦跶的话,就没有下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