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含玉依旧问责道:“这段时间在外头玩得开心不?”
李嗣冲笑着摇头,“哪能说是玩啊?无非是担君之忧罢了。”
陈含玉轻哼一声,说道:“行!你今天要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别怪我将你的渎职之罪和欺君之罪并罚。”
李嗣冲笑容不减,“那我可得好好想想了。”
说罢,他真就低头凝眉起来。 虚空极变
陈含玉见状乐了,说道:“没有叫仪銮司撰拟一份奏折呈递就算了,被召入宫之前都不打腹稿的吗?”
李嗣冲摇摇头,“动那脑子做甚?我眼界太窄,自己一个人就是容易胡思乱想,说出些自以为是的话来,还不误导了天听?只能是尽力求全了,一己之言,其中有失偏颇之处,还得陛下指点迷津啊。”
陈含玉用修长的五指来回扣动桌案,看似漫不经心道:“不兜圈子了,说说吧,山南的谋划你查得怎么样了?我这边也有些情报,就不和你互通有无了,你就说你知道的。”
李嗣冲点点头,这才说道:“卷帘门本就是朝廷谍报机构,那师雁芙既然请了一位卷帘人张养怡出手,不说她胆大包天,谋划自然是万全的,我这回已经是晚了一步,无非是看到些表浅的问题,但是聊胜于无,依我看,师雁芙乃是那位死而不僵的兴王留下的后手,而兴王的遗患势力即便再怎么错综复杂、盘根错节,对外而言也就是两股势力,索命门和捉刀房,捉刀房的情形现在已经明朗,就攥在那圣公何汉臻手中,可他即便有雄才大略,也不过是个棋子,背后一定是兴王宗室之后,说不得就是那传闻中死于大火的宗女陈蕴,而那师雁芙,可谓图谋甚深,可能是存了以朝廷做重压,在将鱼龙混杂的势力凝为一股的想法,也可能抱了借刀杀人,借朝廷出面壮士断腕的决心,总之不管现在朝廷如何应对,都是为时已晚,算不上将计就计,我先前去了趟简州,算是改名换姓投诚……”
李嗣冲之前还表态说自己不敢妄加揣度,现在就开始长篇大论起来,陈含玉听着他侃侃而谈,倒是认真得很。
过了许久,似乎觉得他有些口干舌燥了,就亲自给李嗣冲倒了杯茶,庾元童就站在一边,没有动作。
李嗣冲也不停嘴,就是右手握拳,用五指骨节轻敲桌面,表示五体投地。
陈含玉不像父亲陈符生那般喜欢曼松贡茶,而是喜欢淡雅清韵,早几十年就被曾被罢贡的顾渚紫笋。
是江南小众绿茶,名气倒是不小,在《茶经》中被称为茶中第一。
如今苕溪府的贡茶院暂未修建,这点金贵的茶叶还是托那位喜欢问安的江南织造孙善文寻访而来的。
这个只知道往朝堂递请安摺的江南织造总算干了一件合乎天心的事情。
陈含玉听着李嗣冲将这几月时间的山南之行娓娓道来,若有所思。
当初兴王陈汝运看似死于鼠疫,实则是心有假死脱生之意,使得并不高妙的金蝉脱壳之计。
不过最后没有逃过皇爷爷的手段,天佑帝天不假年,自然心狠,帮他假死变真死,虽然造反之事有名无实,但却不妨碍把他变为兴庶人,甚至不让他入宗庙享受血食。
谈什么兄弟情义?到了地下去再论吧。
兴王宫差些付之一炬,最后被一场大雨浇熄,却只发现了宗姬陈夏的焦尸,至于那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宗女陈蕴, 朝廷盖棺定论,对外宣称死于大火,如此一来,兴王一脉本就人丁稀薄,也就彻底绝了。
这大概是老皇帝最后的昏聩加慈悲了。
如今看来,的确养痈遗患,反受其乱。
陈含玉忽然问道:“永年,那师雁芙值得你如此推崇?”
李嗣冲趁机抿了一口茶水,笑道:“算不上多推崇,实话实说罢了,此女称得上智多近妖,我查过她的底细,却是一无所获,不排除她蛰伏多年未曾闻达的可能,但我更偏向于她是隐姓埋名,改头换面的存在,毕竟大宗师境界的人,真是少见,说起来,她现在还在地下幽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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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含玉点了点头,“还在的,其实这地下幽都不可动武犯禁的规矩坏了也就坏了,也就为了给李且来一个面子,毕竟他也住在尊胜楼中,师雁芙周围有众多行走盯着呢,与幽禁无异,她若是敢走出地下,元童自然会出手的。”
李嗣冲闻言,看向一旁的庾元童,笑吟吟问道:“元童,你如今是什么实力了?我好像有些看不透了啊。”
司礼监主掌批答奏章,传宣谕旨,无宰相之名,却有宰相之实,明明已经是十二监中“第一署”的地位了,然而这个内臣之首的秉笔太监待人却是依旧谦逊鲁顺,他嗓音柔和,回答道:“三品精熟。”
李嗣冲闻言,虽然早有高估,却依旧咂舌不已,“乖乖,真话?没和我逗闷子吧?”
庾元童点了点头,腼腆一笑,“都是托陛下的洪福。”
他这话不假,若是说李且来从关外带回天符帝陈符生侵吞的离朝武运一事,受益最大自然是吃绝户的陈含玉,而大多北人虽受雨露之恩,却只能吃到些残羹冷炙。 po18书屋
可庾元童不同,他是从龙之人,行攀髯事,就好像陈含玉的肚里蛔虫一般,吃够了陈含玉消化过一次的东西,决计没有吃积食的困扰,武道自然一日千里。
如今的庾元童,已经大致可以和出关前的刘喜宁相提并论了,至于出关再回京后只剩四品境界的刘传玉,不好说。
况且现在的刘传玉名义上已经换了个人了,不再是“师如父”的存在,他俩一人在司礼监,一人在印绶监,也不好有太多的交集,于理不合。
陈含玉看着李永年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笑道:“怎么?羡慕了?”
李嗣冲一瘪嘴,苦笑道:“能不羡慕吗?”
陈含玉促狭道:“那要不给你身下来一刀?我保证你也行的。”
李嗣冲闻言面色一僵。
陈含玉见状一语双关地揶揄道:“舍不得?别因小失大啊,这才是真正的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李嗣冲夹紧了双腿,厉声拒绝,“甭劝,没用。”
陈含玉眯眼,佯怒道:“大胆!怎么和皇帝说话的?”
李嗣冲也不惶恐,只是笑道:“抱歉,还当您是太子呢,一时间忘了板正态度。”
陈含玉眉头一皱,不悦道:“对太子就能近则不逊了吗?”
李嗣冲顿了顿,忽然笑着反问道:“不可以吗?”
的确他在陈含玉面前没有这么多想法,什么伴君如伴虎?
他若是再不和他推心置腹,这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就真该自称孤家寡人了,可怜得很。
陈含玉一拍桌子,“元童,把这欺君的贼子拉去净事房,劏了。”
庾元童真就依言照做,上前一步,钳住了李嗣冲的手臂,叫其动弹不得。
好汉不吃眼前亏,最后李嗣冲一番当机立断地认怂认错,总算叫陈含玉消了气闷。
陈含玉乌黑眼珠一转,忽然问道:“对了,那温玉勇下面是不是没有啊?”
李嗣冲被这陛下天马行空的思绪惊住,先是愣了愣,然后轻轻点了点头,这算是个不是秘密的秘密,他的子孙根是冻没的。
李嗣冲犯不着为了维护好友的面子犯欺君之罪。
陈含玉点点头,笑道:“难怪是那阴恻恻的性子,不阴不阳的,我不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