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泉般的声音荡近了徐生纷繁的思绪。他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却又不知道怎么回答才算得体,不禁羞愧于自己的失态。
一边的侍女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惹的椅子上的女人瞪了她一眼。徐生再次被这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还能做出如此娇憨的动作而感到惊讶,只得闭上眼睛,在心中默念书上静心的口诀。
“抱歉了,小萧就是喜欢笑话别人。”女人带着些许歉意柔声安慰徐生道。
“啊,没事……”徐生搜肠刮肚地找着那些不算失礼的句子,但好不容易想出的几句都不怎么能用得上,只能强行把话题转到正事上。
“我确实拿到了想要的东西,还要多谢你”
想了半天只回答了最直接的一句,徐生都想把刀架在陆河脖子上让他给自己辅导一下语言的艺术。
女人蹙了蹙自己秀气的眉毛,回到:“早听说这两天检察官道地下来找李家的麻烦,没想到真的有什么猫腻。”
“检查是例行公事,怎么算得上找李家的麻烦?”
“来检查的人叫沈绝,这还不算找麻烦算什么?”女人带着戏谑地语气回答,嘴角已经勾起了幸灾乐祸的曲度。
徐生默默记下了沈绝这个名字,并把它归到了和陆河一样危险的等级。
虽然很想问问女人到底是怎么确定这件事情和李家有关系的,但徐生还是将自己的好奇心压下,问了她最重要的问题。
“请问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准确地说,我要帮的只是你,算是照顾一下自己老朋友的朋友。”
听闻此言,徐生不由松了口气,但不知为何心底又泛起一阵失望。他努力把这些无用的情绪甩出大脑,想着到底是谁有能力请到青叶楼的老板。
他的心里很快就有了一个人选。
“老板?”徐生指的是酒吧的老板。在他眼里也只有这种年轻时在黑帮混得风生水起的人才能和她搭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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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自己和老板的关系应该没这么好啊?
在徐生错愕的眼神中,女人摇了摇头,说到:“是黄岩。”
徐生皱起了自己眉头,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他突然意识到黄岩似乎是那个忽悠自己打假拳的人的名字,这在放下了戒备。
尽管徐生困惑的表情一闪而逝,女人依然感受到了些许不对劲。她略带笑意地问道:“你难不成忘掉了他的名字?”
走到了这一步,徐生也就坦坦荡荡地被自己心里的好感驱使:“他很少在我面前提到关于自己的事。”
女人收敛起了笑意,看她的神情似乎是在缅怀着什么:“二十年前与天国的那场大战,你知道多少?”
徐生老老实实回答:“没多少。大抵知道几场决定性的战役,还有就是最后联邦和天国签订了《新罗条约》。”
徐生顿了顿,最后又加了一句话:“还有,黄岩就是在那时候失去了左腿。”
女人幽幽的叹了口气,眼底的温柔禁书化为深邃:“不错了,你们这些在地下出生的孩子对那场战役的认识程度大概就是这样了,但我还是要补充几点。
《新罗条约》的内容看似没有什么问题,但事实上联邦和天国在暗地里秘密的交易才是重头,联邦在那场战争中失去的远要比你想象得多,这也是为什么黄岩去到地上之后还会失魂落魄地跑回地下……这个原因我不便说,毕竟这是他的隐私。还有就是那场战争的惨烈程度超乎你的想象,天国通过各种渠道获取了联邦的机密文件,暗中制造了一批机甲,这使联邦几乎丧失了对天国的所有优势。天国机甲第一次被投入战场,对联邦的先锋部队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
徐生一言不发地僵立在那里,头颅似乎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得略微低垂。徐生不曾见过战场,但从女人的于其中,他依然听出了些许不寻常的意味。
女人的纤纤玉指交错在一起,放下了二郎腿,第一次以一个较为规范的坐姿面对徐生:“你知道,黄岩所在的部队,被委派执行的是什么任务吗?”
女人盯着徐生的面孔,一字一顿地吐出那几个字:“牵制天国的机甲部队。”
徐生感到匪夷所思。
他回忆起了高师对自己说的话。
那个时候,高师看着路中央的一堆废铜烂铁,告诉自己一件事。
即使有一天,他真的可以突破人类体能的上限,也不要妄想着和机甲正面战斗。
“人是有极限的。”回忆里,高师带着坚硬胡渣的脸越来越清晰,他一手抓着在篝火上靠着的地瓜,一手没个正形地搭在膝盖上。小花蹲在一边,眼睛放着光地盯着即将烤熟的地瓜。
“你的力量很强强,但再强也不可能干碎机甲的合金外壳……算了,这先不论,你以后说不定还真能做到……但说回来,就算你能做到又有什么用,机枪给你来一梭子后我还是可以去数你火花之后能烧出来几斤铁块。
所以该跑还是得跑,年轻人别总想着和人类花了几个世纪捣鼓出来的结晶对抗……有些人天天嚷嚷着我命由我不由天,但说实话别说是老天,能把他们扬了撒洛河的人数都数不过来……”
那个随性的声音又回荡在自己脑海里。徐生一直对高师突然抛下自己和小花而心有怨气,但正是高师的句句叮嘱构成了徐生的基础认知,徐生眼里的许多禁忌事实上都是高师曾经告诫过的事实。也因此机甲的战力一直以来都被徐生视为不可逾越的障碍,而让血肉之躯去牵制机甲部队,这在徐生眼里无疑是让地下人去送死。
虎入羊群。
这可能都不足以形容那时的场景。
更何况机甲部队可不是只有一台机甲。
虽然天国的机甲数量和质量都远不如联邦,但既然能被送到战场上,就证明这些在联邦高层眼里堪称“老式”的机甲,依然有着碾压人类部队的能力。
女人在讲完这句话后似乎感到了些许疲倦,她抬起手用食指和大拇指轻轻捏了捏自己的晴明穴。
“最后一点,黄岩的腿并不是在这场战役中失去的。”
徐生疑惑地抬起头,问道:“不是……那他的腿是……”
“不知道,自己问。”女人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徐生很快就明白她并不想就这个问题和自己的多谈。
徐生赶紧换了一个问题:“那……您到底是什么人?或者说,来自哪里?”
女人再次换上了与自己年纪不符的娇媚,偏了一下头,鼻腔中传出了带着疑问语气的哼声。
“那个,您不是来自地下的吧,从刚刚的话里看……”
“我是黄岩的朋友。”女人沉下了脸,回答道,“仅此而已。”
得,踩雷了。
果不其然,女人很快就摆出了一副送客的架势,徐生也读懂了此地尴尬的空气,感谢过女人的帮助后匆忙走出了房间。
侍女小萧待徐生走出房间后关上了门。女人脸上的寒霜渐渐散去。
是啊,自己是什么人呢?
她转头看向镜子,镜中那张小小的脸庞正对着自己。
她不由地叹气,为自己的衰老。
窗外,蝴蝶停留在了乞丐破烂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