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前,男人将自己随身带着的行李放进了车的后备箱。谢格一边踩下油门,一边问道:“客人是第一次来这里吗?”
“那倒不是。”男人声音奇特,在男性特有的雄浑声线下,谢格听出了些许磨砂般的质感。
“不过我上一次来这里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这里变了很多吧?”
“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我早就忘记那时候这里是什么样了。”男人带着笑意回道。
谢格其实也是会说句客套话,他来这座城市不到十年,也不清楚这里较之十年前变化到底如何。
“您是来旅游的吗?”谢格通过后视镜看着男人的脸,心中不禁泛起不安的感觉。这种感觉很隐晦,但异常真实,“这个季节,红叶山庄那边景色不错,离星辰大厦也近。”
“我早在京都就常听同事说红叶山庄的景色,只可惜这次我还有要事要办。不过若是得闲,我肯定会去那里一观。”男人翘起了腿,头向后靠,舒服地枕在了靠背上。
“客人是从京都来的吗?”谢格心中的不安被惊讶驱散,忍不住多通过后视镜看着男人的神色,见他神色中并没有骄傲或轻蔑的情绪。
“是。”
“那可是稀罕。”谢格打了个转向灯,绕道右侧车道,继续问道:“我送过不少客人去京都,但从京都会到翎郡的客人倒是没几个。”
“我在这里有亲戚,是我的姐姐。”男人说道,“我之前劝她去京都,她不肯,说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不舍得搬家,实际上就是怕拖累我在京都的工作。现在我工作已经稳定了下来她最近终于也有点松口,我就想着亲自过来劝劝她。”
“这样啊……”谢格有些感慨,道:“你们姐弟的感觉真是不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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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说起这个,上车以来一直不动声色的男人终于显露出了明显的笑意,“我们从小就没吵过几次架,周围的人都说我们不像是一对姐弟,毕竟哪里有姐弟没吵过架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谢格摇了摇头,无奈道:“我可没有亲兄弟,亲姐妹,不知道这种经历。”
“也不一定要有血缘关系吧。”男人收起笑意,皱起眉头,仰起神挺了挺腰背。
“没有血缘关系,那是堂姐弟或者表姐弟咯?”
“不,我们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男人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收养我,但自我记事起我就住在那个家里,在这之前,母亲,父亲,姐姐已经愿意接纳我,那我又有什么理由不接纳他们?”
“那还真是奇了。”谢格叹道:“但不管如何,你和你姐姐间的情谊绝对是真的。”
“那当然,姐姐陪我的时间长,又对我好,我便绝不能亏待她。”
男人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如常,但听这句话的谢格心中却咯噔一下。他不明白这句话为何会带给他毫无缘由的惊惧,男人的神色明明没有变化,还是一样的温文尔雅。但谢格突然有一种感觉,这个坐在后座的男人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这头狼紧盯在猎物身后,不露半分杀机,只待时机已到,便能在顷刻间了断猎物的性命。
这种感觉无比荒谬,但谢格不能不问自己,自己是否已经成了被盯上的猎物。
他不敢再说话,不经意间,车速差点突破了六十码。
突然,手机的提示音打断了谢格的思绪。他的手机被支架固定在方向盘旁边,便于自己在开车时使用手机。谢格腾出手来划开屏幕,是妻子发来的消息,关于明天孩子升学的问题。眼下谢格腾不出手,便也不管后座坐着个陌生人,直接发送了一段语音给妻子。
“师傅,你有孩子了吗?”男人问道。
“啊,有了。”谢格一惊,简短地回答道。
“初中生?”
“还没有,不过快了。”
“那还好,等孩子上了初高中,那麻烦事才不少。”
谢格本不想与男人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但一想到家中儿子可爱的模样,心中的戒备在不知不觉间消散不少,回道:“现在其实也麻烦,小孩已经快上初中了,这两天我和孩子他妈都在忙他升学的事情。就他一个人和没事人一样,就知道在家打游戏。”
“孩子要是不贪玩,那就不是孩子了。”男人笑道。
“那倒也是……”
谈笑间,星辰大厦近在眼前。谢格将车停下,男人下车后取出行李,交给谢格一张整钞,谢格刚想找钱,便被男人制止。
“京都的出租车都采用电子收费的模式,所以我身上只带了整钞。”男人解释道,“我不习惯身上带零钱,你就不用找钱给我了。”
谢格连说了好几声谢谢,这张钞票面额不大,但他已经很久没见过有乘客愿意对一个普通的出租车司机表达善意了。在帮助自己的同时,那人还特地做出解释,让自己不用介怀,谢格收下整钞,心中不禁为自己对男人的戒备感到羞耻。
也许是自己多心了,那人真的是一个好人。
谢格叹了口气,将车开走,全然没有注意到,刚刚下车的那个那人站在车后,意味深长地看着逐渐远去的红色尾灯。
……
午夜,谢格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楼下。一天的工作结束,他也累坏了,冷风吹得他两颊生疼,他从大衣外侧口袋中取出烟盒,取出一根点燃。
“呼……”
实在太累了,谢格心中暗道。
他默默抽完了一根烟,走上三楼打开房门。往常这个点,妻子和孩子应该都睡着了,但今天尤为反常,客厅的灯竟然敞亮着。
空气安静得恐怖,但在这种异样的安静中,谢格停到了些许微弱的人声。他将外套脱下,扔到沙发上,小心地走过客厅,来到卧室,敲了敲门。
门没被关好,谢格一敲就自动打开了。
“晓云……”他温柔地呼唤着妻子的名字,但在看到眼前的一幕后,语音戛然而止。
一道不属于这个家庭的身影坐在床边,背对着谢格。谢格的妻子面色惨白,跪在他的脚边。而谢格的儿子,那个只有十二岁的儿子,被人用一把刀架在脖子上,张着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妻子像机器人一样僵硬地转头望向自己,眼眶中的泪骤然流下。
“谢格……”
谢格的脑中一片混乱,他感到自己的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他想强行理清自己的思路,冷静面对现在的局势,但结果与他的期望大相径庭。他的脑中只剩下惊慌和恐惧,没有一点思考能力。
“来了啊。”听到谢格开门的动静,陌生男人站起身来面对谢格。他的面容让谢格感到熟悉,谢格想到,那是自己晚上送过的一名乘客。
男人朝他笑了笑,笑容大方和煦,不带一丝危险性。接着他便将手中的刀刺入儿子的咽喉,这条年轻的生命甚至来不及发出最后的一点声音,便在一片血花中迎来了终结。男人随意拔出了刀锋,谢格的儿子捂着自己的喉咙倒地挣扎。此时他的脑中只剩下对自己顽强生命力的痛恨,就是这样的生命力,害自己在受了致命伤后还要经受痛苦的折磨。
谢格的妻子看着儿子倒下,像疯了一样扑向儿子。但男人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刀光一闪,谢格的妻子迎面撞上了男人手中的刀锋,如同前一刻一样,刀轻而易举地刺破她的皮肉,在玩笑般的刺穿声响起后,又一条生命消逝在了男人手中。
谢格跌坐在地上,就是这一摔让他恢复了些许清醒,他叫喊着,连滚带爬跑向门口。这里已经不再是自己的家里,这里就是地狱,自己要逃离这个该死的地狱。
已跑到了门口,推开门就好。只要推开门,大声叫喊引起邻居的注意,那凶手也不敢直接追过来杀了自己……
谢格脚上一痛,跌倒在地。他喘着粗气转头,看到自己的大腿上汩汩流着鲜血。
接着,他的嘴被人捂住,身子被一股巨力抬起。谢格努力睁大眼,只能看到一双冷漠的令人窒息的眼睛。
“别说话。”男人说道,从谢格腿上拔出刀刃,温热的血滴在地板上,溅出一朵朵漂亮的血花。
“我送你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