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郡,警局总部,警长办公室内。
往日面对下属无比威严的警长,此刻虽强装出宠辱不惊的模样,轻微颤抖的双手和溅出的茶水已然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他是警长,在常人眼里他的位置已经足够高不可攀。但他眼前这人才是真正在天国立于权力巅峰的人之一,也许此时的他还未能挤进最核心的权力圈,但他的身份注定了终有一日他能成为那个圈子中的一员。
因为他是炎亲王的嫡子,世子源独霞。
警长身居要职,自然见识过不少大人物,就连国防部副部长他都见过几面。但正儿八经的皇室中人,而且是世子这个级别人,他还是真没机会见到过。
“不用紧张。”源独霞抿了口茶,率先开口说道,风度依然端庄,让人挑不出毛病,更看不出喜怒。
“父王让我来此处理一些事情,本不想惊动警方的人,如今事情闹大,甚至还害得你的部下受伤,当真是……”源独霞面带惭愧,低头说道。
警长心中不屑,他也不是蠢人,听说出事的一刻就旁敲侧击地了解了事情的始末。他心中暗道不想惊动警局的人,你还混在任无云的队伍里做什么。
但这种话也只能在心里说说,警长脸上还是一片恭敬之色,道:“哪里哪里,身为警局的一份子,死伤在所难免。我想温蝶那小子应该也能理解殿下的难处,更何况,帮助王室办事,本来也是我等公民的义务,他身为警员,更应为承担自己的责任。”
“是啊,想来也是有先生您这样的长官,才能培养出温蝶一样愿意为王室赴汤蹈火的忠诚警员啊。”源独霞以茶代酒,举起茶杯。警长见状赶紧顺着他的意图和他碰杯,两人相视一笑,笑中不知多少虚伪。
谈笑间,警长已把握住了最关键的信息,即源独霞此行的目的是“奉父王之命”,那位炎亲王亲自对此次时间进行干涉,若是自己还想保住这顶乌纱帽,就最好不要再插手此事。
往更深处想一层,炎亲王干涉此事,是明面上的动作,但暗地里,天知道他背后有多少势力暗中插手。若是真从这个方向想下去,那可就不是一个亲王的事情……
警长打了个冷战,心道接下来不论事态如何发展,自己就坚定不移地站在源独霞的一边,尽力抱死一条大腿。接管韫椟匣希望自己做,自己照着他的意思做便是了。
源独霞看出警长面色有异,虽不知他心中所想为何,但他了解过现任局长的个性,知道他是一个没什么主见,见风使舵的懦弱之人。由此判断,警长的立场应当不会和自己冲突。
他笑道:“警长应该还有不少正事要办,在下就不多耽误您的时间了。”
警长忙道:“不耽误,若是世子殿下有什么指教,尽管找我便是。”
源独霞笑着点头,警长也毕恭毕敬地将他送出,俨然一副宾主尽欢的模样。
走出办公室,源独霞扯了扯衣领,面露不耐地看了一眼办公室里那个肥胖的身影,隐隐发出一声嗤笑。他一挥手,示意在外等待的一个亲信上前。
他的亲信是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相貌俊美,只是面色白得宛如传说中的吸血鬼,让人看了一眼后便心生异样。
“世子殿下有什么吩咐?”
“把那个有胆识的小子叫来。”
“殿下说的是……”亲信迟疑道。
“就是那个差点让本世子失明的小子。”源独霞甩下一句难测喜怒的话后便离开了此地,而亲信在他身边呆了十余年,怎能听不出源独霞这句话的深意,他在心中为温蝶的下场默默哀悼一声,便向医务间的方向走去。
……
“啊……”
听见床上的人终于发出声音,莫孤沉放下手中正在被擦拭的纵横刺,走向卧室。
卧室的床上,一个健壮的中年男人捂着胸口,五官都因为痛苦扭曲起来。他强撑着身体仰起,环顾四周,环境不是自己倒下的一刻看到的泥土和植被,而是一间装修朴素简单的卧室。
任无云喘着粗气,艰难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我家。”莫孤沉回道。
”你是……“任无云看清了莫孤沉的面容,知道那人就是当时出现在警局的神秘眷者。突然他又联想到自己八年前的遭遇,问道:”我们八年前是不是见过面?“
莫孤沉将床边的一把椅子拉过来坐下,问道:“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和你年纪差不多的男人出现在一个老人的家中,意图杀害那个老人?”
任无云皱起眉头,在政府机关工作的气派让他不由自主地加重了语气:“先回答我的问题。”
“搞清楚状况,现在是我救了你。”莫孤沉眉毛一挑,毫不示弱。
“我没有让你救我,就算死在那里,那也是我的命。”任无云说完,猛地咳嗽两声,肺部的灼烧感依然没有退去。他五指如钩,几乎要嵌入血肉中,也想止住自己的疲态,不在莫孤沉面前示弱。
见他如此倔强,莫孤沉也懒得和他争辩,道:“是,八年前就是我伤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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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内一片寂静,任无云咳得更加剧烈,他眼睛死死地盯着莫孤沉,半晌后,才将目光移开,道:“我看到了你口中的那个男人,他将一个老人杀死,后被我的部下杀了。”
“他……死了?”莫孤沉一怔,他想过很多了可能,但这些可能大都是许学启逃出生天的可能,忽闻他的死讯,莫孤沉先是不敢相信,在想到任无云没有必要骗自己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一股浓浓的悲戚。
看着莫孤沉低沉下来的神色,任无云问道:“他,也有参与那八年前的事情吧?”
“你自己明白就好。”莫孤沉吐出一口气,像是要将心里挥之不去的悲凉全数吐出。但他越是这么想,心中就越是难以释怀。在许学启死前,莫孤沉本以为自己阻止他的决心已经足够坚定,但此时他的决心骤然崩塌,回想的确实曾经年少时和许学启一起度过的时光。
他竟然开始慢慢理解了秦无常的想法,原来同门相残的滋味是如此的难受。这滋味不是被人一刀砍伤后的剧痛,而是一种永远萦绕在自己身侧的隐隐悲凉,一个在入梦时每每出现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