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几个心善的婆子发话了,说这是第一步,放王担宝人回去吧。第二步再说。她们说希望我学点好,争点气,多出去挣点钱;多用钱报答恩人。那才不失为一个有良心的人嘛。
在这件事上。我哥我嫂子也倒向了矮冬瓜那家子。我哥还以长者的身份训斥我。要时时记得感恩。对外人,对家人都是这样。就是自己不吃饭也要把亲人们喂饱,也可以直接用钱去孝敬他们夫妻俩。
你看这话说的,又合情理,又漂亮。但是他们自己又做得怎么样呢?当初老头老太人老不中用了,还不是我鞍前马后地伺候着。他们夫妻俩就知道冲老的吹胡子瞪眼,最后还要走了绝大部分家产,就把这幢小楼房和几块地留给了我。
当然。我也不是吃素的。见我哥太假、净说漂亮话,我就把他的那些老底子全部翻了出来,弄得他很难看。但是,我嫂子杀过来后不承认我说的,她颠倒黑白,胡乱地说了一通。
总之,这件事让我感到异常恐惧啊。以后谁要给我帮点忙,我就缩得远远的,我怕了这事啊。
有句话叫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这句话被咱们广为传唱。我认为这又是咱们矫情了啊。底层人哪能消受得起这句话?咱们这些人因为穷,主动的也好。被动的也罢,受人帮助是免不了的。但如果喝人家一滴水,将来就搞一塘涌泉去报答人家,咱们还敢受人帮助吗?
不是说不要报恩,关键是咱们这些底层人就这么大的本事啊,怎么去制造涌泉?依我看这话是来给暂时困窘、日后的成功人士或偶尔落难的富贵之人来用的。
咱们要是也矫情地这么去做,将来就是不吃不喝、卖血卖肉,也偿还不了施恩的人。我看只能是耍无赖,把这事给忘了。可问题是,施恩的人却不会放过你啊。矮冬瓜与牛那件事他们不就找上门来了吗?
这事发生后,向我讨债的人接踵而来。先是我那七十多岁还健在的小爷爷、小奶奶。他们俩身体渐渐不行了,行动已不方便,膝下的几个儿女又都有自己的事要忙,没谁爱管他们。他们也能体会到儿女的难处,但对一件事却耿耿于怀,那是针对我来的。
他们说我小时就爱到他们家玩,我父母又想整天忙死忙活的,我屎尿来了都由他们老俩口伺候着。然而这事过去了二十多年,两个老的现在要人伺候了,却连鬼影子都见不着。他们在外人面前大发牢骚,不多久就搞得沸沸扬扬。我又不幸地变成了千夫所指的对象。
两个老的的意思是,既然在我小的时候,他们伺候过我,那么现在我就要回报他们,得给他们弄屎弄尿。他们可以宽容不孝的儿女,但绝对不能放过我。不报答他们,装呆这哪成?
开始时,我并没有理会他们。但是他们的嘴很碎,到处瞎讲。我好歹还要出去做活挣钱糊日子啊,不忠不孝的人是没人肯与其打交道。实在没办法,我就去伺候了他们一阵子。实际上,他们那时伺候我也就那么几回,我都记着的呢。我多伺候他们一些还不成吗?
但他们要是赖上我,叫我用涌泉相报,那可不成。我好歹还想活下去呢,专门伺候他们我吃啥呢?
不过两个老的总算还可以,我帮他们忙了一阵子后,后面他们就不再找我麻烦了,他们又盯别人去了。跟他们相比,我二叔那就恶劣多了。
在矮冬瓜那事发生后,二叔找上门来,说我和我哥小时候在他们家吃过若干顿饭。按照以涌泉相报的理论,我现在起码得赔他几担粮食。
这话一出,我就被他气昏了,一时也不知道怎么答复他。我叫他先找我哥要去报答去,我哥怎么赔,我就怎么赔。
谁知他回我说,我哥那一份他不急着要,因为以后还有事要找我哥家的麻烦;但我的这份他施的恩要立马收回。因为他上次来要债时,就发现我有些不正常了。现在是时而疯颠,时而清醒。可万一哪天要是彻底变傻了,他们可就血本无归了,他们急呀。
但他这么一说,反而提醒了我。那次要债不成,他们几乎扒光了我稻仓里的稻子,那些稻子抵那偿肯定还要超过一担多。这不,小时候吃的那几口饭不就已经偿还了吗?另外,他们说我疯颠,我就再疯一次给他们看看。
我先大声把那次他们多扒稻的事说了出来,说我们已经两清了,如果谁要再提以前的那些破事,我就打谁。说着,我拿起扁担就要打他。
这次他是一个人来的,没有了帮手。跟我斗,他肯定不占便宜,他就跑走了。他边跑嘴上边骂我是个疯子,已经没药可救了。这事也被前来看热闹的人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此后他们暂时不敢来找我要涌泉相报了,我终于清静了一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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