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儿弯身附耳在姜瑜耳边小声道，“爷知道老太太让您喝药的事儿了，他不放心。”

姜瑜了然点点头，看了看安氏，把怀里的云奴给双儿抱着，吩咐道，“抱出去给它剪剪指甲，请张太医到花厅坐会儿，好生招待，我想和二弟妹单独说说话。”

待屋里只有她们两人，姜瑜主动给安氏倒茶，平静地再次问道，“为什么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我不明白。”

原本她以为安氏要用这个把柄威胁她，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闹得众人皆知还怎么威胁她。

安氏轻轻地笑了一下，仍是低着头，眼睛不知看着什么，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喃喃道，“大哥对你真好，从你身上就看得出来，你过得太好了，眼角眉梢都看得出没有被消磨掉的善良和纯真，你拥有我想要的一切，而我…过得太不开心了，我多想你跟以前的我一样，被丈夫厌弃，跟妾室斗气，实在气不过的时候只能偷偷抱着儿子大哭一场，夜夜孤枕到天明，然后慢慢变成一个形容枯槁的深闺怨妇，活着也像死了一样”，说到这，她更加挺直了背，抬头看向姜瑜，脖子僵硬地梗着，轻飘飘地补充道，“没错，我就是想看笑话，尤其是你的笑话。”

坦诚得有点吓人。

姜瑜着实被她眼里流露的深切恶意震了一震，下意识回想过往跟她相处时有哪里得罪了她，以至于让她如此记恨，“是因为管家的事儿，你不甘心？”

当然不是因为这个，真正的原因她是绝对想不到的，安氏自己再破罐子破摔，也绝不会把心底隐秘的爱慕宣之于口，无论是出于自身多年女德规训的教养，还是为匀哥儿着想。

她忍下倾诉的冲动，眼中泪光闪烁，不知是为情愫压抑多年的难受，还是为那点子油然而生的羞愧，又或是两者皆有，想开口却止不住喉中哽咽。

当时姜瑜接过管家权，对她所做之事一清二楚，却没有追究，也没有从她手中把那些钱要回去，甚至连当面指责也没有一句，敲打几句就放过了她，算是大度至极，给足了她体面，宽容得令她不敢相信，她那时是庆幸的，感激的。

只是渐渐的，下人们不再对她前呼后拥、百般奉承的落差太令人难受了，失权而无事可做的滋味太空虚了，别人成双成对、夫妻恩爱的样子太刺眼了，嫉妒便开始疯长。

她没有承认，也并不否认，落了泪也不觉，自顾自道，“以前还有婆母陪我一起熬着，她比我还不好过呢，但后来连她也不在了，就剩我一个人……”，还有一句声若蚊蝇的话，“要是他一直不娶妻该有多好……”

而一旦出现什么能够破坏他们夫妻恩爱的一点点迹象，她便亢奋不已，牢牢抓着不放，情绪甚至比姜瑜还要激动。

其实就是自己过得不好，也看不得别人过得好。

后面那句，姜瑜没听清楚，但不妨碍她为安氏的话感到生气，可听着她寂寥的声音，看到她那一滴绝望的泪，同为女人，难免对她生出同情。

太夫人康氏因害人性命而被送去老国公坟前守坟的事，她曾听裴钧煜提起过，缓缓道，“二弟失踪以后，婆母和吴姨娘给公公守坟去了，老太太不管事，二房你说了算，那些个不安分的妾室你该收拾的都收拾了，几个庶子庶女也都拿捏在你手里，府里也没有因为二弟不在就亏待你，你心里有再多的委屈，这么多年也该发泄完了，说句不该说的，没了二弟，你的日子好过多了，过往已无法改变，可以后的日子总还能由自己做主，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儿，若总是跟自己拧着过不去，不是又少一日的快活了么，想开些吧。”

有时想起失忆忘记的那几年，猛然回过神来，总觉得现在的生活只是一场梦，空落落的，偶尔又觉如鲠在喉，心口一阵阵的难受，她也是这样默默劝慰自己的，想开些，快活一日是一日，人生苦短，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安氏愣愣的望着姜瑜，一字一句问道，“你不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