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升踌躇满志地看着,身边是看上去信心十足的刘十亭。显然刘神仙已经成功地说服了马大人:破贼大功,唾手可得。
一开始马文升确实很怕,直接回绝了逆袭的要求。但刘十亭早就吃透了这厮心思,一句“天赐不取,必受其咎”,轻松击穿了他的心理防线,再巧舌如簧信誓旦旦地描绘了一番大破贼寇后圣天子龙颜大悦金口褒奖的美好蓝图,加上贼人的塔楼、撞车灰飞烟灭等“吉兆”,马文升便不仅同意,更是兴冲冲地亲自跑来“指挥”。
当然,虽则离的远了些,最高长官到了现场肯定要算亲自指挥的。离远些也怪不得马大人——满身血污的潘定在带领民伕拖石条,那身味道尚可忍受、荆向善正在指挥百姓们往木笼里轻手轻脚的装砖石,这厮那身金汁的恶臭,让马大人不由得捂着鼻子远远躲在一边。
最让马文升放心的是刘十亭的一个保证:他的六甲神兵趁夜便会出城,在门外摆阵施法请仙,等到次日黎明,将率先向贼人发动攻击!上仙相助,风雷交击,摧枯拉朽!
尽管刘十亭拍着胸脯保证,这场有神仙相助的逆袭将是一场势如破竹的大捷,守军倾巢而出便可以把贼众杀得全军覆没,潘定王简等人还是做了另一种预备。
木笼是衙门口的站笼,百户李力就是在这种东西里面活活站死的。城门已经烧毁了小半,万一明日战况不利,突击队撤回来以后,首先要用几辆塞门刀车推到门口阻住贼人的追兵,随后这些木笼便会被推到车后的门洞里,为再次用巨石堵住缺口重新将门洞封死争取更长的时间。
怕火光外泄暴露,城门附近没有燃起火炬,众人在勉强可以视物的微光里悄声忙碌着。只剩下最靠外的几块大石头时,两个兵卒各自扯住一幅黑布的两端爬上去,轻轻用木锤半敲半按地把黑布固定好,如此,在暗夜里几十步外便完全无法察觉城门处的异常。
王简的逆袭计划是在黎明时分发动。按照他的判断,次日开上来的贼人们还是会像前日一样,以无甲辅兵为主。这时给予迎头痛击,将极大地打击贼人的士气。如果把握好逆袭的时机,尽可能多地杀伤贼人并破坏其器械,至少可以为守军多争取出十天以上的休整时间——贼人们收拢溃兵便要一两天,重鼓士气需要的时间更长,而重新打造攻城器械,则怎么也要八九天十来天了。
等到最后一块石头被老牛拖开时已过了四更凌晨三点以后,两眼通红的王简挥挥手,三辆刀车被推到左近。木笼里的石头也装了一小半——全装满会很难推动,剩下的要等顶住刀车后再迅速用接力的方式装填进去。
职业的原因,刘十亭不怎么缺酒肉,因此长了一双夜眼。让四百余人排好队,手搭在前人肩头,自己来回领着,引着部众陆续出城,到达门外十步的地方依次站好……费这许多麻烦把他们领出来,其实是为自己的潜入对面提供掩护遮挡。
把最后一个家伙领出去,刘十亭向马文升等人一拱手:“草民这便择一佳处施法,请各位大人敬候佳音”。
王简匆匆抱拳回礼,马文升狠狠瞪了一眼没搭茬的潘、荆二人,笑逐颜开道:“老先生明朝称老是表示尊重,其实刘十亭只有四十几岁请。大功告成,本官必奏明圣上,老先生当居首功”!
刘十亭煞有介事的还了一礼,昂然而去。出了城,装模做样的在几队人马前舞弄一番,轻声交待几句,渐舞渐远,片刻间便消失在这群半瞎子的感知世界里。
刘十亭没有直接向南,而是向西,快步走到河边难民营附近再折向南方。走了约莫半刻,估计完全脱离墙上众人的听力范围后开始轻声呼唤:“大王,草民特来投奔。大王,草民有要事相告……”
不久,便听到几声轻喝:“站住!什么人?”随后便是嚓的一声火石撞击声,眼前十步远的地方猛然乍起一团亮光:刘十亭终于撞上了关盛云布在外围的暗桩。
突然迸出的亮光刺得刘十亭一瞬间什么也看不见,忙抬起袖子挡住眼睛道:“大王,请收声。草民只身一人特来投奔。莫惊了狗官。草民有要事相告……”
马文升回家睡安稳觉了,城头上的潘定荆向善王简等人也各自找了个相对安稳的所在打起盹来恢复一下体力。值夜的兵士们确实看到了里许外爆燃起的那簇火把,盯了一会见火光并没有向自己这里移动,而是消失在贼人占据的村落中,便没做理会,继续巡逻。
关盛云当作临时指挥部的酒楼里亮起了灯火,众将把刘十亭围在当中,你一言我一语的盘问着。刘十亭知道,要想取得这些魔头的信任,实话实说是最好的办法,于是一五一十把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开始还想瞒下埋了银子一节,到最后,自己觉得无论如何也圆不过去为什么来投奔,这群魔头也确实可怕,干脆一股脑地全讲出来。唉,能逃得了性命就好,其他也顾不得了。当然,准备趁乱跑掉这一节是万万讲不得的。
参考白天战况的印证,众将不难判断刘十亭说的都是实话。等把他带下去,大家相视而笑:陕州城已唾手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