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逼我,你们都不要逼我!”寅虎举起了天雷引,他愤怒的语气中,却不知为何夹杂着绝望和悲伤。
天雷引还没有落下,他的左手被拷上了另一根铁链,铁链的另一端牢牢绑在葫芦上。
“啊!”寅虎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怒吼,宛如晴天霹雳,穿透云层,即便是神树之下的众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沧北换为人形,抬头看着神树。那些之前嵌在其间的电晶石已经消散,留下的坑坑洼洼却是个落脚的好去处。他不能让寅虎独自面对这一切,虽然他无法阻止这一切。在众人的惊呼中,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踏着神树上的凹坑,朝着树冠而去。
寅虎猛地收回了手和脚。子鼠与未羊措手不及,都被拉向了寅虎。寅虎两只手抡着这两根铁链,就像拿着两个链球一般,他要让子鼠和未羊撞在一起,让他们松手。但在相撞之前,未羊拿着画笔在空中画了一扇门,就这么直接绕到了子鼠的身后。
“咔哒!”
与此同时,戌狗来到了寅虎的身后,为他的右手绑上了第三根铁链。
“你说与你无关,一千年前你阻止过他们!你欺骗我!”寅虎转身一把抓住了戌狗,紧紧地掐着戌狗的脖子。
“不要!”阿泽和简清喊道。
“他们这般对我,你们不替我愤慨,却与歹人为伍!”寅虎血红的双眼瞪着简清和阿泽,“那个小老虎居然愿意相信你们。我真该让他睁开眼睛好好看看你们的选择!”
说着,寅虎慢慢松开了手。
他的左眼由血红色变回了蔚蓝色。
阿泽看着那个瞳孔,“虎……虎落?”
蓝色的瞳孔流下了潺潺的泪水。
趁着这个间隙,未羊把第四根铁链系在了寅虎的左脚上!
“不!”寅虎眨了一下眼睛,蓝色的瞳孔再次变为血红。一股强大的能量从寅虎体内爆发出来,沿着四条铁链的末端,释放到了天地之间,一时间电闪雷鸣,乌云密布,好不容易冒出的一丝丝晨光也被阻挡在了黑云之外。
戌狗他们三人再次感受到了体内的乱流,黑色寅虎正在扰乱他们的内在力量。他们都松开了手。
“求求你,寅虎;求求你,虎落!”阿泽大声地呼唤着。
可是眼前这只大老虎,四肢拷着铁链,铁链闪着电光,在翻涌的乌云中,仿佛这片云海的主宰。
……
“呜呜呜,呜呜呜……”
循着一阵哭声,将黎找到了躲在一个纸箱子里的小蓝虎。这里虽然也是郁郁葱葱的密林,可是似乎与魔物森林有着完全不同的气息。旁边的莲花池传来的淡雅花香,混合着清晨湿润的空气,让将黎感觉莫名地安心。
“你怎么了?虎落?”将黎趴在纸箱口,看着小蓝虎。
虎落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这只陌生的企鹅兽人。
“你知道我的名字?”
“对啊,我不仅知道你的名字,我还知道你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英雄!”将黎笑了笑。
听了这话,虎落不禁破涕为笑,“你在开我的玩笑,我只是一个小孩子,哪里是什么英雄呢?”
“我妈妈曾经和我说过,每一个孩子都是未来的英雄,他们带着名为希望的宝剑,战胜名为历史的恶龙!”
“你妈妈说得太难懂了,但我觉得肯定很对。这么说,你也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英雄!”虎落已经擦干了眼泪。
将黎顺势钻进了纸箱子里面,“你刚刚在哭什么呢,大英雄!”
“我做了一个噩梦,梦到了我长大了,但是我的朋友们要把我抓起来,把我关起来。我不想被关起来!”虎落低着头,好不容易擦掉的眼泪大有卷土重来之势。
“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呢?”将黎好奇地问道,“他们不是你的朋友吗?朋友就是陪在你身边,支持你渡过难关的人呀!”
“他们说我长大了就变成了一个坏人,是天底下最坏最坏的人。我为了活下去,情愿眼睁睁看着整个世界毁灭。你说,我是坏人吗?”
将黎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个时候的虎落是不是一个坏人。但是,虎落,你愿意听我将一个故事吗?”
虎落点点头。
“你知道吗,我们企鹅族世世代代都生活在南极岛上。但是,几百年前,一场名叫圣战的战争爆发了,盘古大陆上的鸟族被人类尽数屠灭,剩下为数不多的可以飞翔的鸟族不顾严寒来到了南极岛寻求庇护。当时,我们的族长接纳了所有的鸟族难民,并且把在极寒之地安身立命的本事都毫无保留地交给了他们。可是,随着时间流逝,那些难民们在南极岛繁衍生息,越来越多,他们抱成一团,开始排挤我们企鹅族。当时的族长面临两个选择,一是鸟族内战,二是背井离乡。虎落,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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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落沉默不言,他的小脑袋瓜子似乎很难处理这么困难的抉择。
将黎微笑,“那位族长是这么说的,当诸神在人间放上一架天平,天平的一端是无辜的生命,天平的另一端也是无辜的生命,那么,所有的抉择都无关对错,只有如巍巍冰山般纯净高尚和如涛涛海水般稀疏平常。”
“我不懂。”虎落嘟着嘴巴。
“就像刚才虎落的梦一样,如果天平的一端是长大的虎落,天平的另一端是芸芸众生。那么,虎落选择天下苍生,那就是圣人的抉择;如果选择自己,也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答案。这与好坏无关,更不能说对错。如果别人因此指责你,那他就不配是你的朋友。”
“所以,你们的族长选择了离开南极岛,是吗?”虎落这下明白了。
“是啊,我们离开了。”将黎的眼中蒙上了一层云翳,“听说离开了南极岛没有多久,黑雾就在南极岛上出现,那些鸟族,这个世界上除了企鹅族以外的鸟族们,全都葬身黑雾之中……”
“但你还活着呀。你妈妈说得对,孩子都是未来的英雄,那些黑雾就是历史中的恶龙,我们肯定可以战胜的!”虎落站了起来,握紧了小拳头。
企鹅也跟着起身,“我相信你也可以,虎落,你也可以战胜历史施加在你身上的黑雾,做出你的,属于虎落的选择!”
“嗯?”虎落好奇地看着将黎。
“睁开眼睛!”
……
蓝色的左眼再次睁开,虎落看到了阿泽;看到了简清;看到了戌狗、未羊和子鼠;看到了气喘吁吁赶到树冠的獬豸;看到了神树之下的石武、石虎、尚杬、能猫、蔚辰;看到了跪在地上痛哭不已的阿斯塔;看到了沉睡在印灵花中的将黎;看到了乘着巨轮正从灵川湖港口启程的何炎曦;看到了从病床上惊醒的沐柠;看到了心事重重的黑槿;看到了踏入雪山的式祈;看到了彻夜未眠的莫奇;看到了坚守城墙的扯扯;看到了梦中抽搐的蓝雨;看到了……
他看到了芸芸众生。
看到了从漆黑如墨的大老虎身上流淌进人间的混乱之力。
“就是现在!”未羊抓住时机,冲过去试图拽住铁链。
但云间的闪电都击中寅虎,强大的力量再次把他逼退。
沧北见状,浑身的鳞片从自己的身上脱落,飞向了寅虎,化作鳞甲球,将寅虎整个困在其中。
寅虎想要蛮力冲出鳞甲球,每一锤砸在鳞甲之上,都让沧北浑身仿佛被重重一击,连续几下后,便口吐鲜血了。
“只有一次机会!”戌狗抓住了游离的铁链。
子鼠和未羊分别抓住了另外两根。
但还有一根,还有一根!
“简清,阿泽!”戌狗回头看着他们。
“不,不!”阿泽惊恐地摇头,这不该是他做的事情,他本来应该保护虎落的。
“妈,我……我做不到!”简清也后退了一步。
“只有一次机会!”同样的话语,却不是从戌狗嘴中说出的,而是从寅虎的口中说出。
阿泽看着寅虎的眼睛,那只蓝色的眼睛,他明白了,这是虎落说的话,这是虎落的请求。
兑魂沿着锁链蔓延,另一端便落在了阿泽的手上。简清也把手搭了上去。
“我……我快坚持不住了!”沧北已经连吐了几口鲜血,脸色惨白。鳞甲球内的寅虎已经陷入了彻底的疯狂,鳞甲片被一片一片地打碎,落入凡间。
“拉!”随着未羊的一声令下,四条铁链被拉紧。寅虎的四肢逐渐打开,他的所有反抗都变成徒劳无功。
千年前附着在铁链上的魔力开始发挥作用。
“我,恨,你,们。”
这是寅虎最后的话语,宛如落雷,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开。
阿泽闭着眼,眼泪却像暴雨般。突然,他感觉自己的手上一松,真的有一场雨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只不过,这场雨,是温热且血腥的。
芜洲,血雨倾盆,将海边的旭日染成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