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逐渐淡了颜色,云朵快速移动,有飞鸟从巢穴中飞迁,扑腾潜入深林,这是暴雨的预兆。
今日来的病人并不多,在承天司暗卫的查验下并无任何可疑人等,童姑娘身边每隔几米处便有一两名三品高手拱卫,可谓安全森严。
眼看着最后一名病人上前问诊,众人暗暗松了口气,今日总算没出意外,那人是个拄拐的古稀老妪,就连行走都多有不便,怎么可能是刺客呢?
童姑娘见老人年迈,便让人搀扶她坐下。
老妪声调沙哑,连忙低头道谢,这一激动咳嗽就更加剧烈了。
“老人家,哪里不舒服?”童姑娘伸手卷起袖管,想要抓起老妪纤瘦的胳膊要替她诊脉。
老人家有些躲闪,先是咳嗽了一声,然后东张西望地探看,面露恐惧之色,手掌蜷紧,不肯放松。
童姑娘以为老人是被护卫们腰上悬刀的阵势吓到,便挥手让他们退远些。侍卫们没有多想,一个老太婆能是刺客?便领命退下。待侍卫们走远,童姑娘轻揉老人满是褶皱的手背,宽慰道:“老人家莫怕,这里没有恶人。”
见侍卫们走远,满头银丝的老人神情稍松,嘴角微搐,冷笑道:“小姑娘,你错了。”
此时众护卫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同抽出腰刀向老人扑去,然而为时已晚,只见那老者手掌一翻,紧握的手掌中一柄袖珍匕首寒光乍现,直接向童姑娘的脖颈抹去。
“嗖”的一声,鲜血洒满了童姑娘的脖颈和中衣。
童芷缓缓睁开眸子,脸色苍白,大惊失色地望着坐在他眼前的老妪满是皱纹的脖颈上正中一箭,箭头穿透脖颈,鲜血不断喷射而出。
她那只攥紧匕首的老手就僵硬地垂在那里,眼睛瞪的大圆,死不瞑目。护卫们一拥而上,护在童姑娘身前。
紧接着一高大身影一跃翻入小院,手提大弓,独眼眯起,散发出令人胆寒的光芒,对着护卫们呵斥道:“干什么吃的,一帮饭桶!连个人都看不好!”
盛怒之下,护卫们纷纷低头不敢对视,心头涌起一阵后怕。他们不会想到仅仅是一个瞬间的放松便险些让他们付出代价,按常理来判断,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瘦小的老妪会是一名杀手?若非图青越图大人及时赶了回来,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
“砰”的一声,老人的身体从板凳上重重地摔到了地板上,图青越只身走上前去,为她轻轻合上了双眼。
“是西域的杀手头子贾老太婆。”图青越微微眯眼站起身来,狐疑道:“这老妖婆怎么来的中原?”
他反复打量着这具瘦小的尸体,忽然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大喊一句:“不好,快撤!”
话音刚落,便见天边有无数点满松油的火箭铺天盖地射入小院,图青越抓住还未缓过神的童姑娘一刹那间向后急退而去,二人掠入一间退室。
铛铛铛的金石撞击声不断响彻小院,承天卫们抽刀格挡,不少人被射成了刺猬,钉杀在小院的廊柱上。
清心居小院内很快化作一片火海,小院外,几十名身着短袄毛坎的杀手在一位阔刀壮汉的号令下停下了射箭。
“头,人都射死烧死了,咱还怎么拿赏钱?”一名头发束成脏辫的杀手小弟不解道。
那名不管严寒酷暑都身着一身银狐毛绒外披的阔刀壮汉恶狠狠道:“母亲都死了,还拿什么拿,我要他们给母亲陪葬!”
那名脏辫小弟望向小院的天空,火焰燃尽似乎将云层烧出一个大洞,他抬动干涸的嘴唇,啧啧道:“想杀他们的不止我们一家,闹出这么大动静,怕是所有接了委托的都在往这里赶。”
阔刀壮汉头领掸去眼角的灰屑,脸色如乌云遮空,冷冷道:“等他们到了,人都烧成灰了。”
“不对,头,有情况。”其中一名眼力尖的短袄杀手大喊道。
随着一声轰然震动,众人霍然抬头,小院倒塌的水光中冲出一道摄人心魄的黑影,落在唯一未被火势蔓延的高屋檐顶上。
是一个人!
壮汉头子那人的麻布披风上还有正在燃烧的火星,看起来就是像是刚刚从业火地狱逃出来的阎罗。
那名火阎罗正是图青越,仔细一看他的身后还背着一名晕厥的女子,被布帛系于男子的腰身固定,手上提着一大罐陶制瓦酒。
他想干什么?
院外杀手们俱是悚然一惊,目光茫然地望着这位高大箭手,竟然忘了自己手中也握着弓箭。
图青越的独眼闪出一道寒光,他抬手发力将瓦酒罐奋力丢出,陶瓷罐子化作炮弹一般掠向人群。
壮汉头领嘴角泛起不屑,拖动巨刀,一脚点在脏辫杀手的脑袋上,借力腾空而上挥出力破金石的一刀。
“啪啦”一声罐子被一刀劈碎,里面盛放的墨色液体登时倾洒在壮汉的衣领和刀上。壮汉头领一个翻身落地后,一身腥臭难闻。
脏鞭小弟上前谄媚道:“头,好功夫啊!”没过半刻,却意识到了不对劲,“咦,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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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门外的杀手都闻到了一股空气中的怪味。
图青越冷冽笑了笑,不知何时在弓箭上涂满了松脂粉,这种脂料极为易燃,清心居内的火让周围五里内的温度陡然升高,很容易便可将弓箭上的箭头点燃,成为一支威力惊人的火箭。
壮汉头领瞳孔微缩,身形急速掠动,躲在杀手人群的后方。他虽不知身上的墨色液体究竟为何物,但也能猜出个大概,这极有可能是一种引燃炸药的传播材料。要知道,图青越仅有一人,欲快速射杀数十倍于己的敌人,实非易事。而在人群中引爆炸药,方能事半功倍。他心中暗自思忖,只需藏身于人群之中,不被火箭射中便可。
想要在数十名杀手中精准射中一人并非难事,但那壮汉头领亦不会坐以待毙,匆忙下令放箭。刹那间,数十支黑箭如疾雨般射向高处,直扑孤立无援的图青越。
此刻已别无他法,图神箭全然不顾箭雨袭来,深吸一口气,拉满弓弦,独眼如鹰眼般牢牢锁定那名杀手头子,耳中唯有弓弦紧绷的咯吱声。
长长的火焰黑箭发出尖锐的声响,图青越心中一片平静,随着手指轻轻一松,一道火光熊熊划破天际的云彩,“咻”的一声越过众杀手组成的人墙,毫无偏差地刺进阔刀壮汉的胸膛,就连他挥出格挡的那柄百炼钢刀也被生生射断。清心居小院外的空地处,空气猛然压缩,瞬间炸裂开来,犹如恶龙喷出火焰,方圆数里瞬间化为灰烬。
与此同时,图青越虽及时躲过大部分箭雨,却仍身中数箭,消失在了现场,不知去向。
这一声爆炸,响彻了康乐郡。
这是预警和提醒。
——
此时在红袖香门口的刘子明听见了这声爆炸马上反应过来出事了。顾不上对小太监的挑衅做出反应,连忙上了马车,心急如焚地急驰奔向已成灰烬的清心居小院。
红香袖三楼,小太监窦鹤收回视线,接过下人递来的锦绣手巾胡乱擦了擦手,随手丢在一边,尖声道:“晦气!”
“你不亲自动手?”何燕山自顾自倒了杯酒,咕咚咕咚下肚,擦去胡须上的水渍,眯起眸子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