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明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把那个冯礼也喊上。”
卢三贾领命退了出去。
临近正午,一辆并不张扬的马车打着明镜堂商队的旗号沿着沧州主街干道缓缓驶出城门,城卫未有阻拦,这些城卫平日里谁没有拿过明镜会的好处,哪里会用心搜查,只是了了询问就立刻放行。车马出行顺利,在城外的林道与数十名佩剑护卫会合,看其行进方向的正是酿酒城。
酿酒城属沧州地界,是座海风小城,刘子明一行来到城门口的时候,暮日已沉大半,海风扫城而过,一阵清凉。
海风中有酒气三千缕。
刘子明掀起车帘,深吸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气,笑道:“听闻酿酒城内九成九都是酒徒,看来是真的了。”
冯礼轻声道:“据说都是因为一位姓侯的酿酒大家在此设坛酿酒,引得天下酒家争相齐聚于此,大人不是有家酒楼吗?怎么没有在这里开设分店?”
刘子明摇头道:“我百花楼不只是做酒水的买卖,况且牡丹酒若是胜过那酒道侯老先生的侯王酒,不知道要引起多少祸事,来之前我看了承天司整理的密报,这些酿酒商人报团取暖,排斥外地酒商,这些年为了一些个酒水配方,兼并火拼的事时有发生,岂容外人再分一杯羹?”
“大人看的透彻!”
“冯礼啊,我记得七族里墨家是贩酒水为生的。”
冯礼微微发愣,“是的大人,明镜堂在城里也有产业,以老墨家的人为代为经营。”
刘子明手指划过马车的车帘珠子,“我还听说墨家那位墨起元在七族出事之后,为了仕途与家族划清界限了?”
冯礼点头道:“江南一事之后,朝廷对七族做出补偿,墨家这位笔力冠绝一时的大儒者被破格提拔入京做官,在相党的推波助澜下,此人现在是太学员外郎,官运亨通。”
刘子明冷嘲道:“卖名求荣之辈,找了个好靠山。”
冯礼紧张咽了咽口水,“大人慎言啊,如今的酿酒城城牧正是墨起元的门生。”
刘子明嘴角扬起笑意,洪声道:“一个小小的城牧,要是敢招惹我,老褚,你会怎么做?”
正在驾车的车夫褚冲庙,一抖缰绳,兴奋道:“干他娘的!”
————
马车入城后并未真的去找这位酿酒城城牧的麻烦,而是穿过几条主干街,径直来到一处史记酒铺。
马车停在酒铺子不远处,刘子明派了冯礼前往交涉,打的是明镜堂招商引资的旗号。不想没过多久,冯礼就灰头土脸地走了出来,瞥见一只白鸽从马车窗口扑腾飞向天空也没多想,只是郁闷地上了马车。
“他们不愿意做生意,把你赶出来了?”
“大人,铺子里只有个酗酒的恶仆,我话未说完,他就赶人,好生野蛮。”
“酒铺不做生意,岂有此理啊!老褚给我找人把铺子拆了。”
褚冲庙活动了一下胳膊,应声道:“好嘞!”
冯礼面露惊愕,拱手道:“大人不可,一旦走漏风声就会惊动府衙,墨城牧与朱宏同气连枝,那边很快就会知道。”
刘子明嘴角微扬。
冯礼一脸疑惑道:“大人为何发笑?可是属下说错了什么?”
“没有。”刘子明面色沉稳,看了一眼褚冲庙一脚踹烂门阙的光景,说道:“觉得有趣,你和老褚性格迥异,你是过于谨慎,他是过于莽撞,若能互补我应该能很省心。”
“为什么?”
“我呀,就是想让人知道我来了。”
冯礼的瞳孔浮起一片迷茫之色,思考了一下,眼中的迷茫渐淡,兴奋道:“我明白了 东主是想……”
刘子明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伸手抓起了他沾满了尘土的衣袖,“刚才那人推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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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礼嘿嘿一笑,放下袖子,“害,大人我没事的,这不值一提!”
“这可不行,我让老褚给你做主,去打回来,不动手踢上几脚也好。”
冯礼犹豫道:“大人,读书人要重礼明德。”
刘子明嘴角泛起冷冽,“读书可不是为了挨欺负,不然这书读来干嘛?一肚子道德文章也不如以身践行,读书人达者为师,师者传道授业解惑,总有的人一辈子也不明白,需要有人教他们些简单道理,什么是简单道理?拳头里的道理就是最简单的道理。”
“你记住,跟着我要守的道理和规矩都很简单,别受欺负就好。”
冯礼心头大动,眼眶泛红,拱手道:“是,东主。”
一心读书报国却无奈出生在商贾世家的冯礼提起衣襟气势汹汹地冲进了酒铺子里。
酒铺子里很快响起了酒缸破碎的声音,刘子明从马车里探出脑袋,挺直腰板,挥手招来了几十名藏于暗处的沧州承天卫。
海风吹拂起他的发梢,年轻公子神情写意,缓缓吐出两个字,“行动。”
着飞鱼服佩长撩刀的承天卫四散而去。
承天卫散去不久后,便有一百多名持棍棒的府衙包围了史记酒铺。
刘子明坐在马车前面,看着这些如临大敌的刀兵,眼神玩味。
一名头大如斗,手拄龙头木杖的坡脚官员缓缓从府衙队伍里走出。
他停在马车面前,打量了刘子明一番,开口暴喝道:“你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打砸良民家产,寻衅滋事,当我酿酒城毫无王法吗?本官向来以德服人,今日就与你好好讲讲道理。”
“咣!”的一拳砸在那名跛脚年轻官员光滑的脸蛋上,那名官员惨叫一声竟然被打掉几颗门牙,那根价值不菲的龙头玉雕木杖就这样被甩飞了出去。
他捂住脸爬起身来,嘴里的血涌出口中,脸上是火辣辣的疼,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胆敢动手打酿酒城城牧的“刁民”。
刘子明拍了拍灰尘,微笑道:“咱互不干涉,你讲你的道理,我抡我的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