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时节,春寒料峭。
京都城郊二十里有座香火庙,叫作四菩萨庙,供奉着观世音,地藏王,文殊、普贤四位佛道尊者的法像金身,京都的百姓信佛尊佛,得闻高德大僧死在庙中,无不允悲,人人前往相送。
天悬方丈的死,就发生在寺庙之中。事情的源头,要从一个月前普贤山下的灭魔运动说起。当时,魔道复辟,魔道中最强大的三个盖世魔头陆续冒头搅乱江湖秩序。
先是大魔头九天破开封印偷走袈裟杀死僧人逃出寺外,接着排名第二的女巫王秦楚在江南大开杀戒,又集结了数千魔道妖人盘踞白骨山,并谋划进京作乱,再是排名第三的“人熊”关老爷子将边境搅的是天翻地覆,杀的人头滚滚……
就在正道摇摇欲坠的危难关头,在终南古寺修文院闭关一甲子的金禅子圣僧作出法旨,令天悬天武二位高僧集结天下佛道僧人下山镇魔。此时,道门那边也愿共襄盛举,天师府武当山首当其冲,统领天下道统佩剑入京,道佛两家时隔五十年再次联手,引起惊天轰动,江湖上一些名门正派也纷纷放出话来,要相助一臂之力。
数月间,正道联军和魔道妖众在进京途中发生了几十次大小激战各有伤亡,号称总领魔道三千妖众的女魔头不得已暂退白骨山休养生息,以待选妃大典的时候好有精力大闹一番,道佛两家几百人马便驻守京歌附近,由朝廷特赐恩典,特借白马寺供他们居住。
乌云压顶不散,即而一场瓢泼春雨随之而来,万物萧条苦涩,四菩萨庙内传来的哭声不绝于耳。
天悬方丈门下弟子众多,都得这位大和尚恩惠教导,感情之深与父母无异,恩师无缘无故横死此地,他们竟然不知凶手是谁,能做的也只有诵念佛法相送,这是何等的悲哀?
法事隆重,转到白马寺举行,朝廷那边来了好些个礼部官员,道门此次出山的德高道人和一些个江湖名门的掌门人都亲自前来相送,佛门讲究前世因果福报,所谓六根不净,因有情耳,就连天武大师这等境界的佛道领袖也忍不住泪水夺眶,悲痛不已,本该早已放下嗔怒报复之心的老武僧放出话来,必要凶手血债血偿以慰师兄的在天之灵。
白事之后,天武大师领了弟子十二和武当山的云鹤、清虚二位道长、天师府的高功弟子赵金甲,少林的玄海大师、密禅宗的地藏法王等一干各门各派核心人物到寺中正堂相谈。
老和尚开门见山想着让大家一起参谋一下凶手的特征,双手合十,沉声道: “阿弥陀佛,我佛遭此大劫,烦请诸位朋友相助,看看是哪家手段能做到这般……”
在座一个满脸皱纹的宽袍老者猛拍桌子,怒道:“定是那女魔头所为,被我等武林豪杰联手逼退了以后,心存报复之心去而复还,碰巧遇见贵寺天悬大师孤身去菩萨庙,这才遭了毒手!”
武当山的清虚道长想了想,沉吟道: “岳掌门,此事不可妄断……贫道遣弟子查过了,事发之时,那魔头人还在白骨山。”
这时身穿一身红袍袈裟的佛道分支少林派玄海大师开口道:“或许是什么奇门遁甲之类的手段,神游万里也说不定? 那女魔头精通蛊毒巫术,原就统领南疆,那地方自古就是邪门歪道的龙兴之地,练就的武功也是千奇百怪,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众人纷纷觉得有理,开始众说纷纭起来,忽然天武老和尚将目光看向左边角落里那位一直不曾开口的番僧怪人,询问道: “地藏大师在西域弘扬佛法,那里巫师横行,密禅宗少不了和这些人打交道,您的看法呢?这是不是那个女巫王的手段?”
众人视线看向那密禅宗的地藏法王,那人脸带慈悲面具看不清真实面容,一身宽大红袍遮住身体,整个人毫无佛家高僧的气度更像是某个气态肃杀的隐世妖人。
只见那密藏法王慈悲欢喜相的面具之下发出桀桀冷笑几声,说道:“天武大师为难小僧了,西域蛮荒之地和南疆确实关系匪浅,可以说根生同源,诡异杀人的手段不少见,小僧也知道一些,可要说能做到对付天悬方丈的么?没有!”
“想找出凶手,光靠我们没戏,除非……”那番僧法王手指轻轻转动赤色念珠,欲言又止。
天武大师皱起英眉,急迫道:“除非什么?”
番僧法王一脸慈悲,低声道:“京城中的最近的闹鬼……诸位想必也听说了,这座皇都巨城最近可不安生,死了许多人,领了稽查差事大理寺和承天司几乎倾巢而出,甚至小僧听说太子殿下也参与了调查一事……”
在场人面面相觑,一片哗然。
身负一柄桃木剑的武当清虚老道士说道:“不错,既然事涉朝廷不如由他们来着手调查,我们等待即可,眼下为贵寺大师讨回公道固然重要,可不能操之过急,让魔道妖人钻了空子,失了根本啊。”
天武大师眉毛扭成一团,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叹气道:“阿弥陀佛,也只好如此,不过既然要和南陵朝廷交涉,老衲这北陵国师身份多有不妥,这样,十二你替我办妥此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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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那名光脚裸身的少年武僧点了点头。
老和尚似乎是想到了,看了一眼武当山的那位老道长,眉毛轻轻一弯,唏嘘道:“至于交涉的人选,大理寺和太子殿下都不靠谱,只是也不知道那个他回来没有?”
武当山清虚老道士知道天武老僧说的那个他是谁,苦笑道:“贫道打赌,那个好事的家伙一定不会错过这般的热闹。”
正在此时,一名终南谷寺的小沙弥小跑进正堂,向天武大师禀道:“师叔,有带人闯寺!”
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那位坐在角落的密禅宗地藏法王此时的神情,藏在一张慈悲相面具之下的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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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城那座肃杀的黑金府邸内传来一阵诵经声,每年年关将近之时,府邸的主人都要在府中设下祭坛,礼拜佛祖,以追求内心安宁。几十年来风雨无阻,只因主人家年轻时落下了心悸的毛病,每到这人间最难熬的岁寒时节便会胸闷气短难以入眠,入眠后又反复做起恶梦,无论是请来太医问诊还是请符箓大师施法解梦都无济于事。
最近几年更加严重,老是梦见自己终于坐上了梦寐以求的龙椅之上却被梦中一名看不清面容的年轻人斩下了头颅,醒来浑身大汗淋漓,心神摇晃到几乎疯癫的地步,之后随着府邸的主人手中的权柄越来越重,症状也愈加严重,幸得一名云游四方的僧人赐下解厄之法,以诵经祈福的方式赎往日罪孽,这才有所好转。
时过境迁,彼时的府邸主人已是一国执宰,为感谢僧人恩惠,特为不知名的僧人建寺,这便是京城第一佛寺白马寺的前身,解厄寺。
今日便是那佛法解梦的日子,一身富贵锦衣的黑衣宰相此时双眼紧闭,双膝盘坐于祠堂里的鹿茸蒲团之上,捻动手中一串檀香佛舍利,口中念念有词,祠堂露天没有房梁,不设遮挡,任由风雪无情拍打在消瘦的脸庞之上,如刮肉骨刀,秦清泉仍是一动不动,神情虔诚。
祠堂外风雪中站着两个高大身影,一人一袭素色长袍,独眼刀疤脸,正是那央州之乱的始作俑者唐门双绝之一,相府门客唐焰;另外一人长的尖耳猴腮,样貌丑陋,身材那叫一个消瘦,远远看去就是一个骨架子,双臂更是修长拖地,足足有七尺三寸,看上去就如同通臂猿猴一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