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
宫变风波过去已有半月,尸体和血迹早已清理干净,粘在墙柱上无法直接清除的血污,则索性重新涂刷了一遍新漆;数以千计的工匠正有条不紊、日以继夜地修葺着损毁的殿台楼阁,用不了多久便可修复如初;只是心中的污秽和损伤又该如何清洗和修缮?
坤宁宫。
朱厚熜靠坐于床榻,许绅跪地为其号脉,方皇后、朱福婵、黄锦、陆炳、张佐等十数人恭立于床榻前。
诊讫,许绅道:“天佑天子,通过半月疗养,皇上伤情恢复甚好,已愈八九。”
在场众人自方皇后以下,人人面露喜意,朱福婵更是拍手叫好。唯朱厚熜喜怒不形于色,淡漠而深沉:他身为堂堂帝王却遭宫娥行刺,千古奇谭,可谓奇耻大辱;如今死里逃生,病体复原,也算喜事一桩。
“大毒治病,十去其六;常毒治病,十去其七;小毒治病,十去其八;无毒治病,十去其九;谷肉果菜,食养尽之,无使过之,伤其正也。食药本同源,皇上的伤情到了现阶段,适宜以食为药、以调代治。”说话间,许绅从药箱中取出几张纸笺,恭敬递上,“微臣特意拟了几份食疗方子,请皇上过目。”
朱厚熜随手翻阅,转交于黄锦,问道:“朕的几位皇儿如何了?”
许绅心头一紧,心念急转,边想边答:“回皇上的话,亲睹、亲睹那等场面,莫说几位年岁尚幼的皇子,便是、便是寻常的成年人短时间内怕也难以缓过神来,所以还需要些时日。”朱栽壡目睹一众宫人、侍卫惨遭屠杀在前,受朱载墒鲜血喷面在后,当场吓傻,治疗半月毫无进展,醒时痴呆如泥塑,睡时伴以无尽噩梦,前景堪忧;朱载圳被火铳射中大腿,伤及筋骨,落下不可治愈的残疾,本就羸弱的身体遭此劫难,无疑是雪上加霜;相对而言朱载垕境况最佳,仅是受了惊吓,无伤无痛,经过半月调养,情绪基本趋于平稳。许绅并非三人的主治者,只从同侪口中听得症状,面对朱厚熜问话,觉得直接撇清很是不妥,直述所闻同样不妥,便想出了这样的说词。
朱厚熜稍作静默,道:“黄伴。”
黄锦上前一步,躬身道:“奴才在。”
“墒儿的后事办得如何了?”
“回皇上的话,颍王殿下的丧事一切都按规制料理妥当了,只等您赐个谥号。”
朱厚熜眼中现出一抹苦涩,道:“你替朕安排一下,明日朕想去祭奠墒儿,之后再探望壡儿、垕儿和圳儿。”
“您的龙体尚未痊愈,祭奠颍王殿下一事……”
“照做就是。”
“奴才遵旨。”
朱厚熜忽而话锋一转:“太医许绅术精岐黄、着手成春、露胆披诚、忠贯日月,今擢升为太医院院使,兼太子太保。”
许绅正为先前答话是否妥当而惴惴不安,一时没回过神,楞在当场。
黄锦提醒道:“许太医,还不快谢恩!”
许绅仓皇回神,手足无措,自己也分不清是喜还是惊,扑通跪地,咚咚叩首,颤声道:“微臣惶恐,叩谢吾主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厚熜摆手道:“你先下去吧。”
“微臣遵旨,微臣告退!”
方皇后与张佐眼神交汇,后者很好地隐藏了心中不愿,躬身出列道:“皇上,曹氏、王氏、郭房及一干逆婢均已伏法,曹、王、郭三氏族属业已尽数羁押,如何处置还请皇上示下?”
朱厚熜道:“安旭。”
朱福婵略感错愕,出列欠身道:“安旭在。”
“你救皇伯父有功,自己说想要什么赏赐?”
朱福婵跳到朱厚熜跟前,嘻嘻笑道:“皇伯父您这话说得可就见外啦!于公您是君,安旭是臣,于私您是伯父,安旭是侄女,不管从哪个方面讲安旭都理当如此啊!”
“小丫头长大了。”朱厚熜首露笑意,“你既不要赏赐,那皇伯父也就不强迫你了。”
“哎哎哎!皇伯父您怎么可以这样?”
“呵呵呵……!”
朱福婵小嘴一噘,明眸一转,道:“皇伯父您如果非要赏赐的话,安旭就却之不恭了!那您就——允许安旭每月出宫……三次,每次可在宫外逗留……一、两天!”
朱厚熜笑而不语。
“两次?”
朱厚熜依然不作声。
“一次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