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腊月廿三40(2 / 2)

他蜷缩着身子大口大口地喘气,可身子蜷缩着喘气怎么能够畅快,他想翻个身,舒展一下肢体,让呼吸变得畅通些,却发现怎么也翻不了身,连伸手抬脚都做不到,最多只能稍稍动动手指头。

除了呼吸不畅,他对自己的身体没有任何感觉,没有寒冷,没有疼痛,没有饥饿……甚至连心跳声也没有感觉到。

都这样了,还算是活着吗?

他怀疑自己已经死了,却又绝不相信自己已经死了,自欺欺人地认为一切只是一场梦,梦醒了就没事了。

等啊等,不知等了多久,没有等来梦醒,因为从睁眼开始,他就已经梦醒了,一个梦是不可能醒来两次的。

麻木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些知觉,随之而来的是钻骨的寒冷,切肤的疼痛,以及从腹部传出的咕咕声和胸膛中无力的心跳,各种不适汇聚成极度的难受。

他确定了自己还活着,很高兴,这么难受,肯定是活着,因为死后是不会知道难受的,难受的是死的过程——很快又高兴不起来了,这么难受,是不是快要死了?

他很沮丧,下意识地翻了个身,虽然牵动了痛处,呼吸却为之一畅。

身体能动了!

他有些不敢相信,尝试着稍稍动了动手脚,冻结成硬块的衣裤发出了咔咔声,在他听来仿佛是冻僵的骨骼和冻硬的皮肉所发出的声响。

沮丧得到了缓和,开始用脑子思考问题:“小爷既然活着,那刚才就只是在做梦,而非真到了地狱……既非地狱,为何周围还是又黑又冷?”自然而然带动双眼:原来天已经黑了,又没有灯,自然是黑的;原来是躺在雪地里,雪地当然是冷的,绝无可能是热的。

除了时有时无的风声,听不到任何别的声音,更显寂静。远山近树俱是白茫茫一片,所以即便周围没有任何光源,也不至于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勉强能看出周边环境的大致轮廓,隐约记得从京城到潭柘寺观摩佛门大会时曾路过这里。

昏迷在雪地里并非全无好处,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理解成睡觉,让长时间紧张的情绪和紧绷的神经得到了必要的放松。

脑子可以思考问题了,中断的记忆自然也就续接上了,然后冒出了一堆的疑问和深深的担忧。

既是出于解决疑问的本能,也是出于对不良现状做出改变的本能,他忍着剧痛,吃力地坐起身子。

在雪地上坐着不见得会比躺着更暖和,客观上并无多大差别,主观上却有着巨大差别。

坐起的过程足够让他确定肢体是齐全的,没有少一截,更没有多一块,也没有致命伤,所以在高兴的同时更困惑了。

雪不知是什么时候停的,所在雪地是正常的白雪,解答了棺木破裂后他没有变成血毒人的疑问。

人和棺木是因为血毒人才会来到此处,破碎的棺木就在身边,说明此处是第一昏迷地,之后没有移动过。那么问题就来了:为什么没有遭到血毒人的攻击?为什么没有看到血毒人,都去了哪里?昏迷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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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多的纠结于一时找不到答案的问题上,毫无意义。

他为自己的大难不死而高兴,同时又为亲友们的生死不知而忧心:“不知道燕儿她们和小白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唉——!”

过多的纠结于解决不了的难题上,同样毫无意义。

当务之急是如何活下去。

昏迷时没被冻死,是他的运气;醒来后却冻死了,那是笑话,跟活人被尿憋死一样好笑。

他可不想成为一个笑话,所以必须活下去。

活着,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

在遭受了那许多磨难之后,寒冷、疼痛、饥饿、孤独以及对亲友的担忧共同加诸于他这一副羸弱的身板上,残忍地折磨着他的躯体和精神。

他没有垮,靠得纯是强大的精神力,他真的是个内心强大的人。

强大的精神力固然可以创造奇迹,然而没有身体可依托或者缺少外力能借助的精神力,却有着极大的局限性,有心无力一词就包含了这个意思。

比如说,此处看着是一片冰天雪地,却不是什么鸟不拉屎的苦寒之地,相反此处毗邻皇城,是京都附廓之地,是很是富饶之地,是很多人羡慕向往的天子脚下,就连住在这里的平民百姓都自觉比别的地方同样身份的人高出一等。对于一般人而言,在这样的地方想要解决暂时的温饱问题不是太难的事情,即便是刚下过大雪的大晚上。但公冶世英不是一般人,至少从身体层面他比一般人差远了,尤其是现在这种状态下,他连坐着都费力。

所以,他倍感无奈。

他的性格不属于那种稍有不顺就暴跳如雷、喝天骂地、怨天尤人的暴躁型性格,他有自己的小聪明,时常会展现出睿智的一面,但凡遇到难题,最先想着的不是逃避,而是如何去解决,这是非常可贵的品质。

他不属于暴躁型性格,并不是说不会暴躁,这要取决于他受到的打击程度。只要打击够大,不光会暴躁,还会灰心,会一蹶不振。

毕竟,他只是一个还没有经历过大部分人生磨砺的少年人。

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身体上的站起来比精神上的站起来要容易太多,而他则恰恰相反,精神上他从未真正倒下过,身体上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当连着失败三次后,终于爆发了,指天骂道:“贼老天!死老天!你是眼瞎了还是没长眼……”从他出生母亲亡故,到别的孩子吃奶长大他喝药长大,到别的孩子可以练武他不能,到最普通的人都能轻松做成的事情他做不成……经年累月,林林总总,那些不如人的大事小情早已积攒到了数都数不过来的程度,在这无数件事情的背后或多或少都带着那么些许不平之气,平时最多只掀起些无甚大碍的小风浪,大体上还是能够保持平稳,这一刻,那口气泄了,一股脑儿全爆发了,反弹式的大爆发。

很多人,都是毁在这种时刻;很多人,都是蜕变在这种时刻;还有很多人,没有堕落,没有蜕变,那扇门却彻底关上了,永久归于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