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是一样的。”
“那还是不一样。”
毛伯温又不说话了。
“你我因陛下的一道谕旨而搭伙,就此踏上了同一条船。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终究还是有区别的。”
“斩首和凌迟的罪名有轻重之分,可说到底,还不都是一个‘死’字。”
“因为罪名不同,所以死法不同。不同的不是‘死’,而是‘法’,于是便分出了痛快的死和痛苦的死。只有真正亲身经历过,或者说亲眼见证过凌迟的人,才知道凌迟有多可怕、多痛苦、多耻辱,才能明白斩首是一种多么幸福的死法。”
毛伯温没说话。
“死有不同,生亦如此,有一种说法叫生不如死。”
“不如死又如何?”
“那便求死,干干脆脆的那种,如果能轰轰烈烈就更好了。”
“能干干脆脆地死很好,轰轰烈烈更好,可再好能好过活得轰轰烈烈么?”
“呵呵。”
“活着,是一切的根本。”
“呵呵。”
“生就是生!死就是死!”
高忠沉默了。
“你我确实不同。”
高忠的回应在表情上。
“老朽已年过花甲,此间事无论结果如何,老朽都将告别朝堂……老朽活得轰轰烈烈的日子已经过去了,而公公你,只要这次能活下来,属于你的轰轰烈烈便到来了。”
高忠陷入沉默。
劲风起,“朙”字大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
碧蓝如洗的天空,悬挂着一轮娇艳的冬日,普照大地。
一望无垠的雪原,反射出耀眼无边的光芒,万物生辉。
冬风失了它彻骨的凛冽,于是便有了春天的温柔,沐浴其间,仿佛连衣角袍带的晃动都不再那么生硬,反倒透着一股子悠闲怡然。
冬天需要有春天的温柔。
冬天不应该出现春天的温柔。
往年的雪晴天,无论多忙碌,高忠总能偷得些许闲暇。在后辈下属们的簇拥下,觅一有光无风的宝地,摆上一张结实华贵的躺椅,铺以柔软舒适的垫褥。他只需静静地躺于其上,尽情地享受着他人为他捶背、按肩、揉腿、捏脚以及争相递来的香茗佳酿和听之不尽的阿谀奉承所带来的欢愉惬意。于隆冬酷寒中,偃意阳春才有的温柔。
而今……
唯剩喟然一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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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是大意外下还存有几分小幸运,毛伯温确实是歪打正着。
但不全是运气,也是能力和经验的间接显化。
之所以真真假假的话绕了一圈又一圈,其中不乏自相矛盾。
一方面是因为他自己也没完全拿定主意,事发突然,情报又不全,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可事态紧急,没那么多周转余地,而走一步看一步需要的就是余地,实在是没办法的办法。直到凌晨收到关于居庸关的情报,他才思虑再三,终于敲定。早前否定高忠从东路调兵回援京师的建议,而主张从西路分兵回援京师,然后又从东路调兵增援西路,倒并非是因没拿定主意而使出自相矛盾的昏招,纯属歪打正着。也就是说即便移师小平原之初便掌握了居庸关的情况,他还是会以这样的顺序调整兵力。
另一方面便是他对高忠的能力不够信任,按理当他拿定主意后便该同高忠通气,而不是隐瞒糊弄。高忠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毛伯温当然也不会认为糊弄高忠是件容易的事情,隐瞒糊弄其实是一种手段。毛伯温不认为高忠在得知居庸关的情况后,当即便能做出各种精确的判断。以此为前提实情相告,必然会引起高忠的强烈反对。双方都坚定不移坚持己见,结果就只能是不欢而散、分道扬镳。内部一旦分裂,什么事都办不成了。高忠不能及时做出各种精确判断,按理毛伯温应该是努力解释,帮着高忠做出各种精确判断,但这里又是不能用常理度之。解释的通,有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信任。高忠对毛伯温正如毛伯温对高忠,有一定信任,却不完全信任。当高忠自己的认识同毛伯温的看法产生分歧时,自然会生出质疑之心,要消除这份质疑,毛伯温势必要耗费大量的精力和口舌,而且还未必能消除。由此便引出了另一个问题,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仅有的时间光是用在谋划布局上都是捉襟见肘,哪里还有时间去解释?反过来讲,连谋划布局都没做好,解释的再清楚,又有何意义?所以毛伯温采用了看似不合理,实则最高效的法子。
相较而言,同高忠的那点不愉快不值一提,毛伯温用仅有的时间,紧赶慢赶总算是勉强办好了自己想办的事,只差高忠这位监军点头这一步。而高忠经过几个时辰的细细回味,其实并没能完全想通各个关窍,但他还是认同毛伯温的做法是及时且正确的,当然被欺瞒糊弄这口气还是在的,也是要出的。
……
曾铣忽而灵光乍现,抑着兴奋道:“东塘公、高公公,下官突然想到一计,或能使血毒人为我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