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对音律还是相当精通的。
“此为靡靡之乐!”
扶苏皱着眉头忍不住开口训斥。
秦始皇正坐于窗前,却是毫不在意道:“昔孟子见于齐王,齐王不喜先王雅乐,却好世俗之乐。孟子大喜,言王之好乐甚,则齐其庶几乎!今之乐犹古之乐也。故曰独乐乐,不若与人乐乐。少乐乐,不若与众乐乐。”
“……”
扶苏被怼的面红耳赤。
他以韩非之言,说清楼奏歌为靡靡之乐。结果皇帝却是以孟子之言,驳斥他的说法。皇帝所引出自庄暴见孟子,大概就是孟子劝诫齐王要与民同乐。如此便可得民心,乃至王道可成。
他现在是看出来了,皇帝就是想怼他。甭管采何家之说,就是要喷他两句才过瘾。更重要的是,清楼出自黑夫之手。若是别人那不好说,可只要黑夫说的那就是对的。谁要说黑夫的不是,那就等着挨喷吧!
秦始皇看向窗外,淡淡道:“朕倒是觉得这曲子不错,虽不甚了解却有些意思。特别是这词,颇有些三闾大夫的风范。这些女子倒也不易,载歌载舞。头戴玉笄,略施粉黛。虽长的欠缺了些,但这仪态却是经过刻苦训练。一颦一笑,皆可魅人。”
不过是吸引他的把戏罢了。
秦始皇甚至都没多看两眼看,他的后宫有着各国美人,数不胜数。九成九的美人,他连名字都不知道,也未曾去宠幸过。见的多了,也就不稀奇了。
这些倡人姿色平庸,但仪态确实不错。画的妆容也是这年头常见的,粉白黛黑美目媔只。眼线画得长而浓,使眼睛呈现为丹凤眼型。
以粉搽敷脸上以增芳白,是为粉白;用青黑色画眉以醒神采,则为黛黑;用朱色脂膏涂唇,称为丹唇。地区不同,粉黛亦有不同。云梦为楚地气候偏湿润,所以好用兰椒花粉拌以矿物质色粉为之,既增容貌鲜美又有香气。
“臣亦是这么觉得。”王翦笑了笑,“上不以清楼卑微,亲至此地一探究竟,不厌俗乐与民同乐,霸业必成!”
“哈哈!”
秦始皇爽朗的笑了起来。
他的目光,则一直看向楼下。除开供倡女唱跳的舞台外,两侧还摆着诸多美食佳肴。凡宾客有需要的,皆可自行去取。酒是别想了,但也可喝茶或是些当季果饮。
不过,他主要还是看那些宾客。
安陆县丞,磐。
白马亭长。
迁陵县的县尉、主吏掾、狱掾……
南郡郡丞,郡尉!
呵!
平日一个两个的都与朕哭穷,现在可都是原形毕露。要知道清楼消费水平并不低,每日起码也得要五十钱。坐在最前面的,那可要二百钱。
这还不算给倡女的礼物!
所谓礼物,其实就是赏钱。最便宜的是鲜花,三钱一支。只不过直接送钱太过粗俗,所以得要变通。若送满九十九支,则可单独邀请倡女为之抚琴起舞。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礼物,听都没听过,都是些坑钱的玩意儿。
他听蒙毅说过,清楼花魁就是看谁收的礼物多。像蒙毅头回来清楼,便刷了足足五百钱的鲜花,这才与花魁如花单独相处了半个多时辰。据那如花所言,真正阔绰的大有人在,有的因为好面子一掷千金的都有。
“通武侯呢?”
“去找上卿了。”
“也好。”
秦始皇轻轻颔首。
他们在这闲聊也不碍事,门口四周皆有便衣锐士守候。也不必担心隔墙有耳,因为左右两侧的贵宾房都被他们包了下来。
“君侯,可认得那人是谁?”
“知道。”王翦脸色铁青,愤然道:“为武信侯独子,冯敬。昔日曾是臣麾下校尉,也算能力出众。如今还未而立,也就比李由差了些。自从担任南郡郡尉后,听说将当地治理的也还算不错。没想到,竟能在这清楼碰到他。”
碰到冯敬,王翦是相当恼火。冯敬年纪轻轻才能出众,所以有幸娶了王戊之女。没曾想竟敢在外偷香窃玉,简直就是混账。瞧他在楼下谈笑风生,王翦劈瘾就上来了。待会不把这小子一剑劈了,就算他跑的快!
“呵,他想来也是才来。”
“陛下何意?”
“先前云梦如何,南郡郡城知道的人并不多。”秦始皇捋着胡须,淡淡道:“自黑夫打算出仕,消息方彻底传开。听闻你亲至云梦,必然是要来拜访的。说不准,还想着与黑夫搞好关系。”
“还是陛下明鉴。”
王翦连忙欠身作揖。
秦始皇则是挥了挥手,示意扶苏下楼做事。待会见了可莫要拆穿他们的身份,免得生事。刚开始隐藏身份,他是想看看黑夫究竟有什么真本事。可现在的话,那就是纯粹觉得很有趣。还有就是能听到黑夫最直白的感受,私下接触的时候,这小子可都是直言不讳。有些话听着虽然扎耳朵,却是忠言逆耳。再想想看黑夫对王翦的谄媚,真要知道了会如何?
最后,他就是想借此试探黑夫。看看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察觉出端倪,发现他们的真正身份。
黑夫,可莫要让朕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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