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味弥漫在屋内,秦敏在微弱的油灯光中被老翁引着坐到桌边,她刚想把手放桌上,桌子却突然一歪,吓得她手忙脚乱。
老翁听见响动,局促地说:“俺家桌子瘸腿,俺叫老婆子来。”
他忙冲着里屋大喊:“老婆子!家里来客了!”
说完,他将唯一一盏油灯放到秦敏身旁的椅子上,自己摸黑往里屋走。
秦敏比老翁更局促,她这个主任其实是很少下乡的,就算下乡,也不必走访农户,只是在村头摆上桌椅,叫农人登记户籍。
这屋里的味道着实不好闻,可秦敏不敢显出嫌弃来,心里头却不明白,这老翁看着还算硬朗,怎么就到了连尿都憋不住的时候了?
她所知道的憋不住尿的人,都是躺在床上起不来的了。
但凡还能走动的,就没有憋不住的。
过了没一会儿,身形瘦小的老妇从里屋出来,她端着油灯,看清秦敏的模样后似乎松了口气,声音虽小,但还算温和:“姑娘,你坐一坐,我去给你倒水。”
秦敏有些不自在:“劳烦了,我来的时候太早。”
老妇摆摆手,去厨房拿了碗后往外走——家里的水缸在外头。
“家里不备着白开水吗?”秦敏拦下老妇,“水缸里的都是河水吧?河水可不能直接喝。”
难道先前的扫盲老师一点不称职?连这个道理都不讲给村民听?还是她说了村民却不听?
老妇:“家里柴火不够,日日烧水得废多少柴,俺们家就三人,老的老小的小。”
道理老妇是懂的,但道理不能拿来当柴烧。
秦敏哑了声,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每季都有廉价蜂窝煤卖,各村村长去领,一点小钱,还能赊账……”
“俺们都知道。”老妇垂下眼眸,“衙门是好衙门,蜂窝煤也便宜,可……俺们一家除了种地没有进项,一斤一块五,对俺们来说也不是小钱,一年的种地才多少钱?”
“一块五?!”秦敏突然站起来,“谁说的蜂窝煤一斤一块五?!”
如今就算城里的吏目,一个月也不过收入过三百左右,蜂窝煤倘若一块五,那都不必用了,还是自个儿上山砍柴吧!
秦敏一愣,老妇狐疑的看着她。
“大娘,那肥料呢?”秦敏,“我记得城里的肥料,也是各村村长去领。”
镇外有稍大点的化粪池,堆积出的肥料都是半送半卖给的各村,这些粪肥都是镇长组织的人手,钱由镇里出,各村只出个运费。
老妇:“一桶两毛。”
秦敏几乎要把牙咬碎了——别看一桶两毛不多,但实际上一桶分摊下来,两分钱都不足!
这其中的油水,到底被谁搜刮去了?!
镇里的吏目?不、不可能,肥料出厂要过一次手续,吏目提走要一次手续,再到监察官一次手续,最后村长们提供一次手续,倘若镇子里有哪个吏目能挣这笔钱,那他倒真是个了不得的人才!
“你们难道不去镇里赶集?不知道镇里蜂窝煤和肥料……”
老妇怪异地看着她:“镇上的人可是城里人,俺们泥腿子,怎么和城里人比?”
秦敏噎住了,她有些哭笑不得,又觉得悲哀,多少年了,这片地归阮姐管也有七八年了吧?镇上的人早习惯了阮地的风俗,年轻的小姑娘不足十八就想着出去走南闯北做一番大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