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丫从未想过三姐还活着,这是显见的事。
村里人没见过世面,更不知道外头的事,为什么地主老爷要派人将三姐带走如今也没人知道,但哪怕是四丫也知道,凡好事定轮不到她们。
她还记得那天,爹娘从地里赶回来,他们掏出家中所有的积蓄跑去求老爷大发慈悲,将三姐放回来——
夜里爹娘回来,爹瘸了一条腿,娘的额头磕得全是血,钱也没了,但三姐没跟着回来。
从那之后娘就得了失心疯,时常发作。
爹也不再爱说话。
没了积蓄,家里粮缸见底,大姐姐又悄悄送粮回来,搂着她一顿哭。
“你姐夫说了,这是最后一遭。”大姐姐哭得肝肠寸断,“你照看家里,三丫没了,如今你就是家里的老大……爹娘还要你看着,娘她……”
大姐姐为了送粮回娘家,全身几乎没一块好皮肉,姐夫不是好人,可四丫抓着大姐姐的手,却说不出让大姐姐回来或逃走的话。
四丫几乎是大姐带大的,大姐在她心里就是半个娘,可她看着大姐受这样的苦头却又只能盼着她送粮,哪怕她知道大姐每一次回来,身上都会添几道新伤。
娘已经不醒事了,疯起来就抱着她哭,喊她三丫,一声声念着“我的儿”。
每次大姐姐回来,爹都会躲到地里去,直到大姐姐走了才回家。
这个家里除了两个小妹妹,没人有脸见大姐。
他们就这么活着,无耻肮脏的活着,却还想活着。
日子这样没盼头,可还是得活着。
活着……
四丫站在村头,村民们跑来看,就看见四丫捂脸痛哭。
两人核对了身份,那之后四丫就只晓得哭。
“你那三姐是个有造化的。”商户老爷看着十分体面可亲,半点没有拿腔作调,哪怕是对着一群农人也态度和煦,“心肠好,自己有本事,也肯提携老家的乡亲。”
这种事在村里是瞒不住的,人穷到了一定地步,已经不再在意自己过得好不好了,只要别人过得好,那就想把人拉下来,同自己一起过苦日子。
“送了些东西回来,也说了,倘若村里有人肯跋山涉水去寻活路的,便跟着一道走,路费她来出。”
乡亲们对施家的三丫头倒还有几分记忆,可他们麻木的看着商户老爷,像是全然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商户老爷还忙着启程回去,对四丫也没什么循循善诱的念头,只催促道:“快回去收拾家什,明日一早便走,倘若不去,这会儿也给我句准话。”
四丫哭得直打嗝:“去……一定去!”
“敢问老爷,我三姐过得如何?”
商户老爷笑道:“你那三姐日子不错,虽说算不上大富大贵,但日子不差,给你家招了个女婿,育有一女,待得一家团圆就算圆满了。”
“你三姐说你自幼伶俐,这些东西你同乡亲们分一分,倘若他们之中有肯走的,明日一早一并带走。”老爷提醒道,“你家的东西有些不必带走,叫人分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