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禤翎大口大口喘气,从床上坐了起来,冰冷的汗珠从他额头滚落,冰得他难受莫名。
外面传来侍者的敲门声:“小少爷,小少爷,您没事吧?”
禤翎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稚嫩的脸上满是噩梦以后的疲惫。
深深吸进一口凉气,他从床上爬下,将门打开。
外门等候的侍者鱼贯而入,洗漱用的脸盆、布巾,早膳吃的糕点、灵粥,还有他要穿的衣服,戴的玉佩……林林总总的下人排了一个长队。
禤翎按照规矩,张开手臂,等着下人伺候他穿衣梳洗,把早膳在桌上摆好,他的脑海里却还都是方才噩梦里的场景。
这个噩梦,他一做就是十年。
反反复复,折磨得他无法安眠。
每次在梦里,他都能看见一个身姿清绝,面容模糊的少女。
她站在雨里,浑身的血顺着雨水落下,落在他的眼睛里,刺疼又迷茫。
周围的声音很静,但是有很多人。
很多人都在看着雨中的少女。
明明她已经虚弱到连手里的剑都拿不住,明明她身上的血几乎就要流干,可就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所有人都忌惮她。
忌惮这个已经跌进泥潭的神明。
很多次,很多次很多次,他都想穿过人群跑向她,想要问一问她的名字,想要问她是谁。
她和他,认识吗?
他最最想问的是,为什么她看向他的眼里全是恨。
滔天的恨意和凄苦的绝望层层叠叠笼罩在她的身上,像一个密不透风的网,同天上暴虐的雨一起,隔绝了她,也隔绝了所有人。
她的眼里有泪。
有血。
有深深的决绝。
他突然就很慌,急切地想要做什么,可最后——每一次,每一次,他都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他的眼前自绝生息,灰飞烟灭。
她的剑断了。
她也断了。
从此他的梦中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还有那一场,好似永远也下不完的倾盆大雨。
“小少爷,家主和夫人都在祠堂等着,让您用过早膳就去寻他们。”侍者扣完他身上最后一颗扣子,垂首轻声说。
禤翎把思绪从梦境里抽出,点了点头。
拿起筷子,侍者依次将膳食放进他碗边的小碟中,他快速咀嚼着,全部吃完后,由着侍者给他擦净双手和嘴巴,起身往外走。
侍者在前方带路。
转过一道又一道空寂的长廊,举目望去,每个人都低着头,匆匆而过,匆匆而来,无人多发出一声不合时宜的响声。
恍惚中,就好像这个家里只有他这么一个活人。
禤翎颤了颤眼睫,抬步走进祠堂。
依着礼节给爹娘行礼后,他上前一步,掀衣跪在了家族牌位前,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
“父亲,母亲。”
家主端起上好的灵茶,抿了一口,随后放下。
“乾坤宗今年收徒,你收拾收拾,去拜师吧。”
禤翎低头应了一声:“是,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