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寻常百姓,在阶级方面有三怕。
一怕富绅,也就是那些有钱的商人,尽管商人的地位低下,可那是相对于朝廷而言,对于他们这些寻常百姓来说,有钱的人,他们就得仰望。
二怕官吏,不管是官,还是吏,尽管吏是下九流,却有着上头赋予的执法权,对于平民百姓来说,有权的人,他们就得敬畏。
三怕军人,不管是金字塔的将帅,还是最末流的兵痞,那种一呼百应而造成的压迫感,就连那些寻常的官吏富商也无法比拟,对于百姓来说,有势的人,他们更多的是惧怕。
皇帝?
他们够不到。
陆续的那一句“格杀勿论”,一下就将整个街道压制得缄口结舌,十数个已经挨过项小满一顿揍的“犯人”,就那么心不甘情不愿,却又乖乖的跟着军士离开了。
眼看着陆续勒马欲行,队正慌忙拽住缰绳,问道:“陆都尉,您这就走了?”
“你还有事?”
“您为何不把他也带走?”队正指了指项小满,又悄悄指了指围观的百姓,压低了声音,“或者您帮忙把人群驱散也行啊。”
陆续扫视一圈,那些百姓已经无人再发出一点声音,可在严冷的万家灯火下,鼻孔前却是有数之不尽的白烟不断喷出,宛如成百上千头愤怒的斗牛。
“本都尉刚才已经说了,斗殴之事不归我管,至于这些百姓……”陆续强行拽过缰绳扯了一下,接着说道,“他们在此欢度新年,我又有什么理由将之驱散?”
“驾!”
马蹄应声抬起,那两百来号前军立时转身,变作后军跟在马屁股后面,渐行渐远。
一个府兵颤颤巍巍:“头,咱,咱们接下来咋办?”
围观的人群,随着陆续的离开再次贴近,已经将十数个府兵连带项小满死死围在一个小圈子里。
队正早已没了往日的那种颐指气使,慌忙伸出双手喊道:“各位父老乡亲,我这就将人押进刺史府大牢,请司法参军亲自审理,你们千万不要冲动。”
人群依旧鸦雀无声。
队正扭动了一下身子,好让已经被冷汗打湿的内衫离开后背。他收刀回鞘,努力保持着镇定:“此子当街斗殴,打伤他人,依大召律,立即羁押。”
那几个军士咽了咽口水,缓缓上前扭住了项小满的胳膊。
队正走在前面,面带笑意,点头哈腰的将人群一点点拨开。
项小满从始至终都没再有任何反抗,只是痴痴的望着陆续离开的方向,虽然视线已经被人群挡住,还是让他止不住的连打冷颤。
好,好阴险的人啊。
借刀杀人吗?
是了,来到邺邱后,良平大哥教我的第一招,引友杀敌,不自出力。
好沉的心机,不论是皆不处罚,还是各打五十大板,都可以平了百姓们心中的怨气,他们也会就此散去,此事也就算过去了。
可他偏偏用了最能勾起百姓怒火的法子。
要是这队正稍微再敢逞那么一丁点的威风,只怕我现在就会被这些如狼似虎的百姓活活撕成碎片。
呵,陆续,好一个城防都尉……
邺邱城突然上演了一幕大戏。
十几个刺史府府兵,押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身后乌泱泱跟满了声讨的百姓,队伍从城西拉到城东,从繁华主街延伸到刺史府府门前。
守门的军士见到这种阵仗,还以为发生了民变,慌忙拿起铜锣敲了起来。
锣声划破夜空,眨眼间,刺史府内外燃起了无数火把,军士们鱼贯而出,一个个披甲执锐,对准人群张弓搭箭,如临大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