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的，如果她死了，也只是认命而已。

没有谁的命比谁的命贵，在游戏中，生死都是平等的。

“廖少校，我要跟你决斗。”

小蒋的声音犹如一块撞入水潭的巨石，谁也没想到他会如此离经叛道地要杀自己的长官。

司宁扭头看向廖少校，却意外在他的脸上看到一抹满足的、赞许的略带着些遗憾的微笑。

“蒋晓胜，我接受你的挑战。”

发光的决斗场将他们圈了起来，廖少校卸掉了自己的配枪，解开了领带，脱掉了上身军绿色的衬衫短袖，露出精悍的近乎古铜色的肌肉。

“战吧！”

“让我们抛开一切作弊的道具，让这些怪物看看，我们人类最淳朴的力量和一个战士的精魂！”

他抽出自己的制式匕首，用锋利的刀刃在自己的胸口上深深划了一道口子，鲜血同时激发了两个人的斗志。

随着一声高喝，一模一样的两支匕首，同样精悍的两具体魄撞在了起来。

没有任何眼花缭乱应接不暇的光芒或特效般的技能，更没有什么瞒神弄鬼的阴损招式，只有堂堂正正的一招一式。

拳拳到肉，匕首铮铮，一道道血痕不断在压在他们坚实的身躯上，汗滴和着血，将地上发着白光的马赛克块染成红色。

势均力敌的决斗被残酷地拉长，忽然砰地一声，蒋晓胜不堪重负弯折了他的膝盖，半跪在了廖少校的面前，锋利的刀刃瞬间抵在了他的脖子上，抹出了一道血痕。

廖少校生生刹住自己的手，叮当一声，匕首掉落在了地上，面前的是他的好兄弟，好战友，即便是战，又怎么忍心杀了他！

廖少校用丢开匕首的右手掐住了蒋晓胜的脖子，他脖子和额头青筋暴起，眼泪瞬间将脸颊都尽数打湿。

明明是他掐住了蒋晓胜的脖子，看就这样看着，倒像是蒋晓胜要杀了廖少校一般。

“你在干什么！站起来！你还没有输！我不准你就这么认输！”

蒋晓胜笑了，他笑得满足，干脆放松了自己的身体，似乎将全身的力量都挂在了廖少校的那只右手上。

“少校，铎哥，你成全我吧。”

他摸索着将掉落的匕首捡起来，将它卡在廖少校的手心里，再用自己的双手紧紧握住廖少校的那只手，以一种献祭的姿态将自己脆弱的喉咙抵在刀锋之上。

“铎哥，这些年多谢你照顾我，说是你的警卫员，出任务的时候倒是被你救了好几次，这个世界突然就变了，我们找不到队伍，也联系不到上级，但我只要跟着你，就从不迷茫。”

“我能力差，不聪明，我不知道该怎么在游戏里帮到你，但是这一次我想得很明白，我要选择你！我要救你的命！我要用我自己换你通关游戏！”

蒋晓胜握着廖铎的手缓缓向前，刺破自己的皮肤，流出涓涓的热血。

“来吧！让我快乐地赴死！请替我看见光明！”

蒋晓胜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他倒在了最信任的兄弟怀里。

廖铎像是一桩枯木抱着蒋晓胜，他身上的汗冷却了，眼泪却将蒋晓胜的肩背淋湿，狼嚎般的哭声叫每个人都忍不住动容。

但怪物没有心，艾维叔叔好像看了一场无聊的木偶戏，甚至还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圈住他们的光灭了，转而在司宁和程乐的脚下亮了起来。

“好了好了，第十二场对决开始，这一期的饕餮盛宴我已经看腻了，快点结束吧！”

艾维叔叔不满的挥了挥马赛克锅铲，嗜血的光在他的眼中一闪。

要不是有审判员守则约束着他们，他真想把面前无聊的人类一个个都敲碎，然后做成美味的马赛克小笼包！

“司大夫，让我们也结束属于我们自己的决斗吧。”

程乐温润的声音响起，他抬手用指节抬了抬挂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乍一看不太像是能打的样子。

他仅比司宁高出半头，偏小的骨架撑着他瘦削的身体，一看就是在发育期没有得到充足的营养，好在他足够的白，五官也称得上清秀，又带着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看起来像民国时教书的年轻先生。

要不是廖少校告诉过司宁，司宁都不敢相信他是一个负责电力的工程师。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让司宁万分警惕，浑身上下每一块儿肌肉都绷得紧紧的。

从那半个被夺走的小笼包中，司宁感受到了他这幅不起眼的身体中到底蕴含着多大的爆发力。

司宁缓缓抽出军刺，做出攻击的姿态，脸上却带着微微笑容。

“程先生，我真希望你是个绅士。”

“真遗憾，你想多了。”

程乐笑了，眼睛都弯成两个月牙，话音未落他倏地朝司宁奔来，一个加油枪似的东西砰地一声和司宁的军刺狠狠撞在一起。

挡住了程乐的一击，司宁内心没有任何放松的感觉，看着面前焦黑的枪口和程乐脸上更灿烂的笑容，司宁汗毛一紧，瞬间矮下身一个狼狈的翻滚，火舌舔着她的手臂擦了过去，炙热的温度烤得司宁出了一身冷汗。

这哪是什么加油枪，这明明是喷火枪！

司宁搓了搓手臂忍不住啧了一声，不是说A＋的人一个城市里也难找出几个吗，怎么她碰到的玩家实力一个比一个强。

司宁可不是能被轻易打击到的人，他强任他强，我也不差嘛！

“心事藏不住，一眼解锁你！”

读心耳机瞬间飞到了司宁的耳朵上，她奇异地睁大了眼睛，只一瞬间，程乐的心声一股脑儿的涌入她的脑中，那些罪恶的想法和画面，让司宁这个见过血的医生都忍不住打颤。

廖少校真是招得一批好人，得亏这小笼包争夺战一人只有一次决斗的机会，不然今儿有多少人算多少人，一个也别想好端端走出游戏！

喷火枪有冷却，五分钟才能使用一次，下一个道具是什么？

是大力水手的菠菜！

只见下一秒，程乐将罐头装的菠菜一股脑儿倒入口中咽了下去，他瞬间暴涨到两米，胳膊上的肌肉也鼓成一个个小山包，怒吼一声朝司宁冲了过来。

司宁跳了起来，一把扔出猫猫的眼罩，同时选择攻击强度百分之十的回旋镖扔了出去，趁着身体下坠的力量，司宁秉这军刺直直朝程乐的太阳穴刺了过去。

“噌噌！”

回旋镖的攻击和军刺同时在他的身上落下，迸发出了两道火花，大力水手的菠菜除了增强他的身体，还点满了防御技能，司宁的两次攻击竟才只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了两道白色的痕迹！

十秒钟的猫猫眼罩很快失效，程乐像是个发狂的猿人锤击着自己的胸口，径直扯下一旁的桌子腿朝司宁猛挥过来。

他的力量太大了，就算在站在食堂的角落也能听清他挥舞桌子腿时的呜呜破空声，当初犹豫着没选程乐的人都在庆幸，唯独司宁游刃有余，每一次都能提前预判程乐的动作。

听着程乐的心声，这简直就是一种开卷考试。

但不得不说，程乐的反应也十分迅速，不给司宁留一点犹豫的时间，只短短的三分钟，两个人就过了二十多招，谁也没能在对方的手中讨到好处。

好在菠菜也是有时间限制的，五分钟一到，程乐像是个被人扎破的气球骤然矮了下来，似乎是某种道具后遗症，他变得比之前更矮小了，这次司宁足比他高了半头。

喷火枪再次出现在程乐的手中，司宁也不甘示弱，手中多出了一把折扇，炙热的火焰和飓风同时撞在了一起！

奏效了！

风墙不仅为司宁开辟一个扇形的安全空间，还改变了火焰的方向！

程乐惨叫一声，手臂和胸前都露出了烧伤的痕迹。

他脸上游刃有余的笑意消失了，转而被一种狠厉的神色替代，紧接着又忍着痛意拿出了一个烟花棒似的道具。

要说上一场廖少校和蒋晓胜的对决是纯粹的力量与力量的碰撞，而司宁和程乐这一场则比得是谁拥有的道具更多，谁对道具之间的搭配更熟练。

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决斗场中的两个人，小小的场地中一会儿风一会儿火，一会儿闪电一会儿又闪出奇异的光芒。

银色的小刀和回旋镖在空中碰撞，白色的纱布又不断狂舞，司宁手中的武器从军刺变为折扇，又变成一个串着五颜六色软糖的塑料棒。

不断在对方身上添加伤口的两个人像浴血的魔术师，不看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他们还能从兜里掏出什么道具来杀死对方。

趁着程乐被小纱勒住的空挡，司宁来不及去捡刚刚脱手的军刺，直拔出绑在大腿外侧的骨锤，用尽全身的力量敲在了程乐的头颅上。

砰地一声脆响，司宁听到了他颅骨碎裂的声音，程乐再支撑不住，直挺挺躺倒到地上，他抽动着四肢，一时竟还没有死！

“求、、求、、、、”

程乐的嘴巴一张一合，严重的脑损伤不仅让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四肢，连话也艰难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他那双阴郁的眼睛被泪水蒙住，巴巴望向司宁，好像要在临死前对司宁说出自己最后的遗憾。

司宁似乎是可怜他了，半蹲下身来凑近了他。

“如果你有家人被困在一号游戏，我会救了他的。”

听到了司宁的保证，程乐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他放松了浑身的肌肉，缓缓合上眼睛准备等待死亡的降临。

“小心！”

然而不等他的眼睛闭上，场外突然响起廖少校的一声暴喝，司宁猛然扭头看过去，她瞳孔一缩，一个不知从哪儿来的硕大的充气斧子，正朝她的背后狠狠砍去！

而程乐哪儿还有刚刚可怜兮兮的模样，他狂笑着，几乎可以预见司宁被砍成两半的惨状。

近在咫尺的距离已经来不及躲避，司宁干脆不躲，转而面向程乐，举起自己手中的骨锤再一次狠狠敲击在这样可恨的脸上。

充气斧的砍在司宁背上的声音，和司宁用骨锤砸烂程乐头颅的声音合二为一。

廖少校别过头去，不忍心看这样两败俱伤的场面，可仅仅只是过了两秒钟，艾维叔叔的笑声就响了起来，他兴奋地用锅铲敲击着锅底。

“吼吼吼！还是卑鄙的人类用卑鄙的手段对战最有趣了！玩家程乐淘汰，玩家司宁胜利！”

廖少校猛地扭头看向两个人的方向，程乐的头脸已然不出所料地看不出原本的摸样，而司宁去好端端的扶着自己的膝盖沾了起来，除了身体有些摇摇晃晃，嘴角溢出几丝鲜血之外，看不出她有任何问题。

司宁是怎么扛过程乐最后一击的？

看着那根白色的纱布缠绕在司宁的躯干上，腹部和后备都被勒出不自然的形状，廖少校猛然一震，想起了当时司宁考验通过后，她提出的一样东西。

是防弹背心！

司宁将防弹背心贴身穿在了宽大的短袖之下，防弹背心上有能够抵御弹片的凯夫拉纤维、坚韧的防弹插板，再加上司宁本身被游戏强化过的身体和强大的恢复道具，足以让她抵御一次道具的强力攻击。

廖少校盯着面不改色的司宁，他不敢想象在短短的几天游戏世界中，司宁都经历了怎样的背叛和欺骗，让她防备至此！

这是连身边最亲近的人，也要防着一手！

也多亏司宁的谨慎，让她有了能够再次通关的资格。

司宁头顶上13.5的数字变成了29，艾维叔叔宣布了小笼包争夺战的结束，原本食堂中足有二十四个参与游戏的人，走出游戏的却只有十二个。

然而活着的却只有十一个，廖少校将蒋晓胜背了出来，默不作声地带着他离开了南禅寺去了附近的一处公园。

他为蒋晓胜找了一块儿靠水向阳的好地方，攥着匕首一点一点刨开茵茵的草地，没一会儿，在他的身边多一个同样拿着军刺刨土的傻瓜。

是司宁。

廖少校的眼睛又开始刺痛起来，一贯流血不流泪的人今天哭得实在是太多了，他已经流不出一滴泪，只是心里流淌着无尽的悲伤。

“你不用这样。”

司宁没有停下，一直帮廖少校安置好蒋晓胜，她抚摸着手腕上那个金闪闪的领花，这才发出声音。

“廖少校，我不知道你经历了几个游戏，通关了艾维叔叔的饕餮盛宴，你也有所觉悟了吧？”

“游戏就是这样的残酷，连你最信任的人也会站在你的对立面上，他或许会正面挑战你，或许在你最不设防的时候捅你一刀，但是能为你献出生命的蒋晓胜只有一个，接下来就收收你的圣父心吧，你救不了所有人。”

“审判员会不择手段的让玩家自相残杀，保持游戏最低百分之五十的死亡率，只有最自私的人才能通关游戏。”

“进入一号游戏后，如果我们两个人中间只能活一个，我希望你不要给我多余的眼泪，相对的，我也不会有任何犹豫，让我们都干脆一点，死也能死得痛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