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郭旭扬离开长安城的当日下午,居于“临风阁”的黄伊榕,收到一封邀请帖,发帖人乃是唐王府的宰相裴寂。裴寂请她到府上一叙。
黄伊榕看着红帖,心道:“后天我便要与裴寂兵发介州,想来他定是找我去商议此事。”事关军国要事,她不敢疏忽,遂与送帖小吏,一同骑马来到城东的宰相府。
黄伊榕尚行在街巷,远远地便看到裴寂率一众老幼,已在正门外迎候。裴寂年近知命,与李渊年纪相仿,皮面松弛,腮留短须。他在唐国是官居首位的功勋之臣,却亲迎黄伊榕这个二十一岁的年轻姑娘,只因对方是身负“如皇亲临”殊荣的“国定钦使”。
黄伊榕虽有特权,但看宰相一家对自己毕恭毕敬,裴寂亦是须发花白的长辈老者,她感到很不好意思,一个劲儿地说“万不敢当!万不敢当!”又不断地向众人道谢躬身、抱拳回礼,心里的无奈与烦闷无法言喻。
裴寂的宰相府是唐王李渊御赐的府邸,原为隋朝重臣苏威之居所。裴寂入住之后,召集能工巧匠将廊房院柱重新翻修,雕梁画栋、开湖建桥,园内栽种名贵花草,又命人将太湖石运进府中,堆叠数座假山。如今唐国边境战事频仍,国库吃紧,裴府之气派,在黄伊榕看来,过于华奢。
黄伊榕被裴寂请至书房,又将门窗紧闭,这令她有些纳闷:她与裴寂并无深交,这维持着表面“同僚关系”的主客两人,不去议事厅或正堂,跑到这狭小偏僻的书房里,想要做什么?
裴寂看透了黄伊榕的疑虑,右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主座让予黄伊榕:“黄小姐乃我大唐之‘国定钦使’,理应上座!裴某请黄小姐屈尊于书房,乃事出有因,请容我稍后细细道来。”
黄伊榕连连摆手,“宰相大人,黄伊榕只是小小女子,怎敢僭越?宾主有别,我坐此处便好。”说话间,便在左边的次客座坐下。
从进门开始,一路走来,裴寂一直都是客客气气地各种寒暄、各种客套,黄伊榕头疼至极,实在是怕他再折腾一大堆的虚礼、说一大通毫无意义的话,便开门见山地说道:“宰相大人,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裴寂向黄伊榕拱了拱手,坐在右边的座位,赞叹一句,“黄小姐快人快语,当真是女中豪杰!”他二人官阶品次难分高下,俱都不敢上座,反倒将正方主座,空了出来。
“将黄小姐请到此处,实是为出兵之事。”
“愿闻其详!”黄伊榕见终于说到正题了,便抖擞精神,洗耳恭听。
接下来的时日,她要与眼前这位宰相共同执掌兵权。双方若配合不当,则难保会贻误军机,甚至可能会枉送将士们的性命,干系重大,须慎之又慎!黄伊榕平日与裴寂接触不多,她正好借今日之机,探一探这宰相的脾性与能力。
裴寂掌击三声,六名仆役手捧文册书籍,推门而入。他们将图册等卷宗放在宽大的书桌上之后,又躬身退出,重新将房门紧闭,留下裴黄二人。
“承蒙皇帝陛下器重,委以重任,裴某自知能力不足,惶恐之至。”裴寂看向黄伊榕,抱拳笑道:“黄小姐乃当朝女诸葛,得黄小姐相助,裴某才能安心。”
“宰相大人过誉了!黄伊榕万不敢当!”黄伊榕赶忙还了一礼,“小女子不才,愿为宰相大人效力,替国分忧。”她嘴上如此说,心里却在抱怨,“唉,今天说了无数个‘万不敢当’……我真的很不喜欢打官腔啊!对于这些皇族贵胄,我是能避则避。此次带兵,这裴寂定是避不开了,只盼能少听几句这样的话……”
裴寂最擅于察言观色,黄伊榕的厌烦之感虽未表露在外,然说到“效力、分忧”等话语时,却始终少了点慷慨振奋的态度。李唐众君臣,对黄伊榕也算是有相当的了解,裴寂自然知道她是一个务实的女子,便不再多言其它,站起身来,行至桌旁,“裴某虽无军事才能,却也粗略看过一些兵书。书中有云:策之而知得失之计。此句令裴某受益匪浅,故这两日命人将‘定杨王府’的所有军情全部汇集,黄小姐不妨同看。”
黄伊榕闻言,先是震惊,随后暗道一声“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