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旭扬徐徐睁开双眼,眼皮仍旧干涩沉重。西北白天酷热高温,夜晚温度骤降,他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寒颤。
今日正午,他晕倒在狭小的地洞中,在又闷又热的环境下,保持着蜷缩的姿势整整六个时辰。他已经连续几日仅依靠戈壁沙漠稀疏矮植的根系水分,苦苦支撑,此刻又在缺水状态下晕厥半日,几乎已到濒死边缘。若是在平日,他凭借深厚的内力,即使身处漫天飞雪的严寒之地,都能轻松抵御,而此时,仅仅只是昼夜温差,便足以让他那汗水混和着泥沙覆盖的皮肤,冻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艰难地爬出洞口,用力地捶了捶自己的头骨,如千万把利锥直刺骨髓般的剧烈痛楚,依然很清晰。他呈“大”字型仰躺在黄沙之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干燥的风。
他毕竟是在杀戮血腥的江湖中滚打多年的强者,无论在多凶险的情况下,他都能尽最大的努力,让自己活下来。以他白日里那饥渴过度的残躯,他知自己最多还能再撑半日。若是他晕睡太久,当晚不能醒来,那么,他就极有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了……因此,他在昏过去的前一瞬,还能强行保持最后一丝意识,控制体内的真气走向,令其自行游走,于晚间凌晨猛冲“百会穴”,强迫自己在剧痛中转醒。
他咽了咽喉头,却因干硬而换来一阵剧烈的咳嗽。他运转内力缓解头颅疼痛过后,抓起湛卢剑,一脚深一脚浅地踩陷在软沙上,往博格达沁城走去。如今的他,全身上下除了一身臭烘烘的破衣烂衫之外,就只剩下手里的这把古剑,以及贴身内袋里放着的“洪家陌金”、“唐国上卿令”以及榕儿相赠的“圣药莲师”了。
眼看着远处的城楼逐渐在暗夜星月的映照下,显现出模糊的轮廓,他无奈地摇头轻叹,“我现在还能施展轻功么?不行也得行啊……”
南璃掌使及明斯护法曾将“拜火教焉耆分坛”的情形,详细地道予他知。虽然同为一国都城,然焉耆国的博格达沁城远不能与中原城池相比。此城占地并不大,故而拜火教虽在焉耆极具影响力,却未将分坛石堡建于城中,而是于城外西面的一处水域充沛之处,另辟良田集市,修筑起宏伟的殿堂。
然而此刻,郭旭扬却不能绕开博格达沁城,直捣分坛腹地。他需要进入城内,找到洪家据点,先足足地喝上几大缸水,再饱食一顿,然后再洗去这满身的黏腻污浊,最后,再全面了解城内城外及拜火教的最新动向。
面对一个庞大强盛的教派,以及据说武功已达神途的祆宇浡王,还有那在暗中操纵一切、现任“龙瀛剑”之主的黑袍尊者,他必须将自己的身体调整到最佳之态,且掌握足够详尽的信息,才能有胜算。
为免自己走着走着就一头栽倒在沙地里,他不断地给自己寻找着“支撑点”,“到洪家就有水了,坚持住!”他预测着守城将卒的目力范围,在距离之外,停下他那踉踉跄跄的脚步。
湛卢剑在左腕上划过,滚烫的鲜红血水立时涌出。他抬臂放于唇口,大口地吮吸着自己的血液。他喝自己的血,除了暂缓极度干渴之外,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
四年前,他曾在某个机缘巧合之下惊奇地发现:他吞饮自己血脉内涌出的新鲜血液,能使功力陡然凝聚提升,然此状最多只能维持半刻钟。而接下来长达两个时辰的反噬之痛,仿佛能将他全身的筋骨血肉,活生生地撕裂为一块一块细小的碎片。此种“饮鸩止渴”之法,他若非被逼到万不得已的绝境下,是绝对不会使用的。
红色的液体滚过他的咽喉,温润感须臾间便冲向体内的奇经八脉。他感到原先那残破不堪、奄奄一息的身躯,瞬间充满了力量!时间只有短暂的半刻钟,他不敢稍有耽搁,立刻运起“踏雪无痕”的无上轻功,如一阵隐于黑夜的劲风,朝城楼疾掠而去。
内力全盛下的郭旭扬,以漆黑的夜幕为掩映屏障,避过焉耆兵卒及拜火教徒的耳目,并不困难。他顺利地蹿上城墙,飞进博格达沁城。然此城他以前从未到过,他必须在众多民居中,寻找到洪家之所在。这件事,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在鄯善国扜泥城的洪家管事——热合曼?奎尼,将地址事先告知,他才得以在反噬之前,摸索到了那个位于城北的酒馆。
土墙将三座圆形的毡房圈围在内,墙头木牌上刻写的弯弯曲曲的文字,郭旭扬虽不认识,却与热合曼写给他的西域文字对得上。两座较大的毡房并排在前,用于接待酒客及旅人,位于后头的那座小一些的毡房,据热合曼所言,便是焉耆国据点的洪家管事“伊力亚斯?阿不都拉”的居所。
郭旭扬足尖点地,飘落在毡房外,他轻轻地拍了拍帘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