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孟川没有开玩笑,如果他真的就此消失。
那他又该去哪里寻找。
把这个想法告诉父亲后,温钟意得到的只是一个饱含心疼与宽慰的拥抱。
“再去休息一会吧。”父亲说,他的脸色看起来也不太好,“如果哪里不舒服及时告诉我,别强撑着。”
温钟意没再说什么。
他抱着孟川的衣服坐在沙发上,平静地回忆关于孟川的画面。
孟川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最初相遇的时候,他还是个beta。
战队绝大部分成员是alpha。
beta是少数,omega只有一个,也是唯一的领导者。
每一个刚加入的新兵都会对此感到不解,时常会有“温上校的军功靠的是父亲”的流言传出,但用不了多久,这些声音就会消失。
温钟意的战绩有目共睹,没人再敢质疑他的能力。
挑选突击队员那天,温钟意第一次见到孟川。
跟其他神情严肃不敢跟温钟意对视的士兵不一样,孟川吊儿郎当地站在队伍最末,看不出半点紧张。
他个头很高,面容英俊硬朗,隔着一段距离跟温钟意对上视线,冲他挑了个眉。
温钟意的目光略有停顿,清隽的脸上一派冷然,没什么表情。
孟川见他不搭理自己,翘起嘴角笑了笑,视线从始至终落在他身上。
温钟意从头走到最末,离孟川越来越近,他的目光也变得越发肆无忌惮。
温钟意从未受到过如此不加掩饰的打量。他偏过头,下巴微抬,神色淡然看着眼前的beta,问:“叫什么名字?”
“孟川。”声音中气十足。
孟川以为温钟意还会再问点别的,结果他只是略一颔首,便转身走了。
omega的身形要比alpha瘦弱许多,温钟意穿着大衣,背影挺拔,扑面而来的风掀起他的衣摆,一截窄腰和笔直的双腿映入孟川的眼帘。
他径直走上高台,站定,对身旁的下属说:“开始演习。”
演习场很大,尘土飞扬,温钟意负手立在高台上,底下的人看不清他的脸。
这场战场模拟演习持续了一个多小时。
倒下去的人越来越多,遮天蔽日的尘埃缓缓落定。一道逆光的身影站在场地中央,朝温钟意直直地望过来。
孟川脸上多了道伤,有血丝冒了出来。他的胸口仍在起伏着,抬手摸了下嘴角,露出一个野性十足的笑。
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温钟意看着他,沉静的眸中多了一丝名为赞许的情绪。他对身旁人说:“就他了。”
这场演习过后,孟川便成了突击队的一员。
队伍里除了他,其余人都是跟随温钟意出生入死无数次的老将。
这是一支除了牺牲不会换人的队伍,是整个战队最精锐的存在。
第二天,孟川就被派去执行突击任务。
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每次出任务都是一场诀别。队员们会提前写好寄给家人的信,以防不测。
孟川没有写。
他说:“我在这里没有亲人。”
当时温钟意只捕捉到了“没有亲人”这几个字,忽略了“在这里”
现在回想起来,温钟意陡觉心里一沉。
他又想起有一次过生日,孟川给他唱了一首歌,旋律很独特,温钟意问他这是什么歌。
“生日快乐歌啊。”孟川很惊奇,“你们这里没有这首歌吗?”
温钟意以为这首歌是来自他家乡的民间小调,摇头说:“没有,我第一次听。”
又想起孟川目睹他注射抑制剂时的怔愣与茫然。
“这是什么?”孟川问。
温钟意觉得他在说废话,但还是回答:“抑制剂。”
“抑制什么?”孟川又问,似乎是真的不明白。
“抑制发情。”温钟意说,“你没上过生理课吗?”
孟川的表情凝固了一瞬,很久没说话。
诸如此类的事情有很多,相遇之后的太多细节都透露出孟川的不同寻常。
温钟意深深地吸了口气,脸上全无血色,对父亲说:“别找了。”
父亲转过头:“什么?”
“别找了。”温钟意又重复了一遍,声线不太平稳。
父亲以为他是太过绝望才这么说,叹了口气道:“别灰心,我们再找找。”
这场大型搜寻持续了整整十天,终究一无所获。
这桩备受全国人民关注的失踪案,最后也被定悬案。
与此同时,一些与孟川相关的东西随之莫名消失。
最开始是一块手表。
然后是一本本子。
温钟意起初没有注意,直到半个月后他找不到孟川的衬衫。
诡异的是,他记不清衬衫的样式,并且不确定孟川是否有这样一件衬衫。
就好像有一块橡皮擦,正悄无声息地擦除关于孟川的一切,包括与他有关的记忆。
温钟意察觉到自己有所遗忘的时候,失神地打碎了一个杯子。
他回忆不起孟川的声音了。
巨大的恐慌攫取了他的心神,温钟意没有坐以待毙。
他拿起车钥匙,习惯性地往后腰别了一把枪,略显急迫地出门了。
汽车以一种堪称迅疾的速度行驶在公路上,军区和居民楼飞速略过,玻璃窗上只能看到一片残影。
温钟意只想找到孟川。
至于去哪里找,他不知道。
他紧握方向盘的手指关节泛白,孕反不合时宜地发作起来。
温钟意强忍恶心,在即将驶入岔路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一辆速度同样迅猛的皮卡从对面驶来,一切都太过突然,根本无从避让。
车辆碰撞的爆裂声让他陷入短暂耳鸣,有玻璃碎片扎进皮肉,天旋地转的一瞬间,温钟意终于回想起孟川的声音。
“温钟意。”孟川的语调总是带着稀松平常的笑意,温钟意很喜欢听他叫自己的名字。他说:“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