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张二郎(1 / 2)

地煞七十二变 祭酒 2547 字 15天前

日尽西山。

浓稠艳红的夕光自酒神庙高耸的墙垣、斜挑的飞檐与鳞鳞的青瓦上渐渐褪去。

李长安登上长阶,环首回顾。

但见暮掩四极,残月高出云空,城内灯火寥落。

庙前的长街上空阔无人,水道上也只有几叶小舟自横,入目来清冷寂寥。

难以想象。

就在几天前,就在同样的地方,是怎样的游人如织、画舫连缀如长街,是如何的点燃万盏灯火,繁若星汉。

两厢比较,不由心生幻梦之感。

李长安深吸了一口气,闻到了清冷,闻到了酒香,闻到了一点淡薄的妖气,以及张通的气味儿……

妖踪难觅,张通却好寻。

在张家,众人意识到张通被妖怪掳走,李长安就赶忙祭起冲龙玉,沿着他残留的气味儿一路追寻。

过长街,跨小桥,经冷巷,到酒神庙门前戛然而止。

毫无疑问。

张通与妖怪俱在庙中!

只不过……

“不可。”

一个老头领着一帮丁壮拦挡在大门前。

他神色倨傲,松弛的面皮耷拉在嘴角,无言诉说着此人的顽固。

“日暮锁窖,这是百十年来传下的规矩。”

“他是?”道士问。

“庙祝。”

旁边的衙役小声解释。

潇水的繁华依赖于酒业兴盛,而酒业的兴盛全在于酒神庙。这样一处干系全城生计所在,自然不会交给一个单纯的神棍。所以这老者说是庙祝,实则是酒行推选出来的代理人。

故此,地位颇为尊崇。薄子瑜也不敢对他动粗,只是苦苦相劝。

奈何老头全然不信。

“妖怪?神庭所在,哪有妖怪敢擅闯?”

不耐烦把宽袖一甩。

“便是那张通在里面,也得等着明日开窑再抓。”

“速速退去。”

“莫说几个小小捕快,就是你们县老爷亲至,也别想让老夫坏了规矩!”

他身后的丁壮们个个冷笑旁观,衙役们倒是一阵喧哗,可就是谁也不敢上前。

这当头。

一个汉子默不作声挤出人群,径直大步到了庙祝跟前,他吊着一只臂膀,正是随队而来的张少楠。

庙祝冷眉冷眼:“你……”

唰!

才吐出半个字儿。

一柄短刀已稳稳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开是不开?!”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教喧噪的衙役们顿时一静,倒是个个冷眼旁观起来,反而是丁壮们开始大呼小叫、叱骂不已,却是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只留得老庙祝面不改色:“竖子尔敢。”

“不敢?”

张少楠木着脸滑动刀锋,在庙祝脖颈的老皮上刮得“沙沙”轻响。

“我兄弟能有今日,全在同进同退、生死如共。如今我大兄身陷妖口,危在旦夕。你竟问我敢不敢杀一拦路老狗?”

庙祝目不斜视,冷笑连连呵斥。

“你们这帮胆敢冒犯神明的蠢货,我酒神庙岂是藏污纳垢之地?!”

“众弟子!”

身后丁壮轰然应诺。

“在。”

“开门……”

庙祝面皮抖擞起来。

“让他们查。”

…………

才进庙中。

薄子瑜第一句话便是。

“道长?”

李长安却是摇了摇头。

非是冲龙玉不济事,实在是这酒神窖中的空气像被酒腌入了味儿,浓醇无比,深吸一口气就彷如饮下了半杯美酒,直让人熏熏欲醉,还哪里辨得出什么妖魔鬼怪?

薄子瑜叹了一口气,张少楠却已然竖起眉峰,咬牙道:“那就一间间去查!”

捕快们听了,面面相觑,谁也不开腔,甚至角落里还有人悄悄嗤笑了几声。

莫看庙宇之下,酒神窑的本体瞧来只是一个巨大的深井。实则每一层的墙壁上都开有甬道,甬道再连接藏室,直如深埋入地下的蜂巢、蚁穴。

甬道错综复杂,藏室数不胜数。

要是一个个挨着去查,怕是查到的时候,张通的骨头也该凉了。

再者说。

这一个个藏室都是有主的。

闯入酒神庙只是得罪庙祝,挨着去打开所有的藏室,怕是会得罪全城的权贵。便是有薄子瑜这个班头顶罪,底下人也少不了得挨挂落。

谁肯做这缺心眼儿的买卖?所以都不把张少楠的话当回事儿。

倒是那老庙祝,对张少楠这急了眼的莽撞汉心有余悸。

咳嗽了两声,装模作样提及。

“尔等所言的妖妇,可是顾田氏?”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瞧过来,老头施施然背起手。

“老夫记得这顾家在窖中有一处藏室,因着庙中规矩,尚未易手。”

薄子瑜眼前一亮,急忙追问。

“哪间?”

“年深日久,藏室万千,老夫哪里记得……”

张少楠默默掏出刀子。

老头面皮一抖。

“但我可以查。”

…………

酒神窑最底层。

灯火簇集,照彻石室。

几个书办在老庙祝的指挥、薄子瑜的催促与张少楠的逼视下,满头大汗地翻查着书卷记录。

李长安却独自立在酒神像前,细细打量。

见得神像姿态依旧洒然,但那副半醉半醒的面孔却被阴影和灯火分割,露出种别样的意味儿。

道士心思一动。

探手在神像上轻轻一敲。

“驱神。”

冥冥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缓缓醒来。

道士诚心祷告:“酒神在上,上景门弟子李长安谨上。今潇水有妖魔为祸,变人为妖,荼毒善信。乞降神谕,以治妖魔。”

可半响后。

全无回应。

道士摇了摇头。

瞧来这位神明并不庇佑世人。

“找到了!”

石室那边突然响起一声高呼。

薄子瑜拉着一个书办兴匆匆就跑了过来,却见着道士的举动,不由怪道:“道长这是作甚?”

“无事。”

难不成说你们拜的神不灵?

李长安收回手。

“在哪儿?”

那书办抹了把脑门上的汗水,颤巍巍指向角落里一条幽深而漆黑的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