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告何在?”陈平喝问道。
高清二十来岁,瘦瘦弱弱,脸上苍白无血色。被衙役带上公堂,一副战战兢兢模样,连头也不敢抬起。腿一软,跪倒在地。
“高清,你状告何人?”陈平冷声问道。
“我告,状告,草民状告秦重。”高清心虚胆怯,说的结结巴巴。
“是何诉由?”
“啥?啥诉由?”高清一脸懵,根本听不懂。
“你为何事状告秦重?”王安解释了一下。
“哦,状告秦重强抢我嫂子,逼死人命。”
“你胡说。”一旁的吴承祖,登时怒道。
“休得插言。”陈平“啪”的一拍桌案,吓得两人都趴在了地上。
“高清,可知诬告要反坐?”陈平继续问案,却已有明显倾向。
这些问话乃是流程,有用没用都要问一遍。秦重静静站在一旁,仔细打量着高清。看眉眼,倒也是眉清目秀,但心思何其歹毒。竟为了区区赌债,敢将自己的嫂子抵给债主。最终逼死了人命,犹不见一丝悔意。
下面是原告举证。高清哪有证据?反正人已死,总不能开棺验尸吧?是以他咬死秦重强抢民女,最终逼死了阿娥。
“秦重,你可有辩驳?”问完了高清,陈平看向了秦重。
“有。”秦重一抱拳,沉声说道。
“且说来。”陈平语气温和,点点头说道。
当即,秦重将那日赌箭之事,从头至尾讲述一遍。这件事,东城无数人都曾亲眼见到,略一查问自然知晓。何况,赌箭的当事人,如今就在堂上。
“吴大哥可为人证。”秦重看一眼吴承祖,接着说道,“另有一份字据,乃是高清亲笔画押,将其嫂子阿娥抵债的字据。”
“字据何在?”陈平心道,有此字据,还审什么审?
“字据在此,字据在此。”人群中,三饱儿举着字据,边喊边冲进大堂。字据不在秦重身上,一直被三饱儿收着。今日开审,自然带了来。
陈平看过字据,又递给了王安。王安接过字据,抓起高清的手,比对了一番指印,向陈平点点头,确认是高清的画押。
“大胆高清,无视人伦,以亲嫂抵债,简直禽兽不如。”
陈平怒不可遏,“啪”的一掌,重重拍在桌案上。
秦重有人证物证,高清的诬告,已经不攻自破。
当下结案,秦重无罪释放。高清诬告反坐,暂时羁押,另案审理。至于泼皮混混,每人脊杖二十,交坊正监管。若再犯案,则重刑发落。
陈平写下判书,交给衙役出外宣读。宣读判书一事,自是临时增加,鉴于这一案满城轰动,不得不给百姓一个交代。一是为秦重正名,二则警示百姓,三则获取公正无私的官声。这对陈平来说,是一桩政绩,何乐而不为?
秦重无罪释放,却显得闷闷不乐。高清收监,混混杖责,但是幕后之人,陈平却问也不问,轻轻放过。而范、刘两位夫子,也默认了如此处置,没有提出任何意见。足以说明,他们虽未交流,却已达成了一致。
秦重试着去理解,整理着自己的思绪。无意间,向大堂外瞟了一眼,或许潜意识里,他在寻找那个精灵一般的身影。而此刻,那个俏生生的身影,也正立在大堂之外,一双妙目倾注在秦重身上。
四目相对,两人心事悄悄流露。秦重看懂了云霓的牵挂,而云霓,也看懂了秦重的不甘。忽的,云霓冲着秦重做了个鬼脸儿,又伸出小手,在自己脑袋上划了一个圈儿,然后焦急的瞧着秦重,生怕秦重看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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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晦涩的动作,秦重偏偏福至心灵,只一眼就心领神会。
眼含笑意,缓缓的点了点头。
转过身,冲陈平抱拳说道,“学生有一事,还请县尊成全。”
“呵呵,本官与你,同辈论交,无须学生自称。”陈平对范仲温,一直持弟子礼,相当于秦重的师兄,当然是同辈论交。不过,他深知范仲温人脉雄厚,这么自降身份与秦重亲近,也是向范仲温套近乎、蹭交情。
“多谢县尊抬爱。”秦重再次施礼。
“有何事,且说来。”
“秦重与那阿娥,也曾有过交集。”秦重说道,“如今,阿娥头七未过,芳魂未远,秦重欲往灵前祭拜,还望县尊成全。”
人死为大,秦重的请求,并不过分。相反,秦重与阿娥萍水相逢,不过一面之缘,却能往灵前祭拜,足见高义。而这种情义,历来受儒家推崇。范、刘两位夫子正坐在一旁,闻言微微点头,表示赞许。
陈平没有立刻回答,沉吟片刻,起身说道,“阿娥遭遇不幸,乃本官治下有责,唯其惩前而毖后患,深以为戒。”
陈平这番话,令范仲温刮目相看,好感大增。
这年头的官员,无不是饱读诗书,自视甚高。想让他们低头认错,那是难之有难。甚至更多官员,却是梗着脖子一错到底。
那么,阿娥之死,与陈平有关系吗?
说没有,也说得过去。但若说有,还真的有些关系。
地方官员,有教化百姓之责。高清以嫂抵债,违逆人伦;高家逼死阿娥,大失忠厚。如此德性有亏,显然是官府教化不力。
“本官亦当前往祭奠。”陈平说道。
秦重愣了一下,心道,这个规格就太高了吧?但看范、刘二位夫子,却是理应如此的神色。或许在他们心中,父母官爱民如子,亲临祭奠,正是儒家所看重的教化之道。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去吧,阵仗越大越好。
“县尊爱民如子,必受百姓爱戴。”秦重拍了一记马屁。
“如此,明日去小东庄。”陈平意气风发。
“不,今夜祭奠。”秦重断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