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得过于漂亮,素日里无论是海棠下温书,还是格窗里写字,总是能让易禾忍不住看过一眼又一眼。
当时她颇有些悔意,早知如此,便不该同他走得亲近。
但因父亲庭训,在李家私学的两年,她自问专注学业,胜过喜欢旁的。
也包括拂尘子。
“你且先躺下,我这就将醒酒汤给你端来。”
“别走……”
还是那句别走,易禾忘了那日他究竟说了多少回。
因为她心跳的声音,盖过了拂尘子说话的声音。
易禾很想伸手抚下他的肩膀,可是最终还是用沉默代替了。
她回握了下他的手,起身走了出去。
易禾知他胸中有一把荒草,已经肆意疯长了许久。
或者某天这把草会被一把火烧光,只留下苦涩带些清新的烟熏气息。
就像这个春天,会被更迭,会有轮回。
至明年,仍有余味。
拂尘子喝下她端来的醒酒汤,自嘲道:
“我原本是个疯癫的人,若你弃我而去,疯癫来得更快些……”
易禾生硬地扯出一丝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漫不经心:“我家四代单传,我自然要议亲,更要绵延子嗣。况且我是男子,心悦女子是人之常情。”
拂尘子拼命点头:“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混账……”
小主,
说到最后,他开始啜泣。
那日房中只燃了一根灯芯,连室内的布置都辨不明白。
可她却清楚地看见,拂尘子落下一滴泪,在她绣了菡萏的鞋尖。
……
她与拂尘子第二次见面,是半年之后。
这半年中,有数不清的媒曹长吏踏进她的门槛。
易家门第甚高,易禾在外也素有贤名。
加上她生得俊逸非凡,早已是许多闺中少女们的梦中情郎。
是以京中那些只重出身,不重仕途的清流人家,也对这门姻亲趋之若鹜。
若是谁将她的婚配成了,只谢媒礼就不知能得多少。
易禾皆以守孝为由,一一将她们都辞了。
她深知这并非长久之计,明年、后年,终归还是要再来几遍的。
思来想去,反正她已经孤家寡人烂命一条,声誉再差也气不到谁了。
何不消弭祸根,永绝后患。
……
不过多久,易禾居丧无礼的事就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
再接下来,便是她有龙阳之好的传闻。
渐渐有人说她为了逢迎风尚,特意作怪。
有人说她本性如此,之前碍于易沣家教甚严,如今算是原形毕露。
无论是个什么说法,登门的长吏确实越来越少了。
后来她又连续数月隔三差五地耗在南风馆。
至此,再无一名长吏上门。
那次她在南风馆喝得酩酊大醉,左右各揽一个小倌踉跄出门。
将要爬上车子,却被人在身后一把扯了下来。
她狼狈着地,起身便骂道:“何方鼠辈……”
挂着月白麻葛长袍的拂尘子毫无防备撞进她眼里。
一个积玉堆琼般的人物,几月不见已经瘦得弱不胜衣。
那一瞬,她觉得心里某块地方好似碎掉了。
暗骂了自己一声不成器。
“这就是你说的依乎天理顺应人伦,男女同称延续门楣?”
易禾心中百转千回,可是终究也转不过那句身不由己。
她凑近他,一字一句道:“我确实是个断袖,可我悦非你。”
那天,是她第二次见到拂尘子流泪。
在她心里,那滴泪便是终结。
终结了他们在针尖上行走的小心翼翼,转成一场凄美绝伦的杀戮故事。
好一个华丽开场,落幕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