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们说好月,穆修头一次没生气。他没像以往那样满脸阴霾背过身去,而是扎起耳朵听,一个字也舍不得漏掉,脸上渐渐浮起了笑容。在别人眼里,他笑起来比哭都难看,然而他真的是开心透了。
明仁遵照伯父吩咐,去村学请书慎来府里。
这段时间,书慎除回城南村看老娘,天天就在堡里。山上消息闭塞,直到前些时,城里学生结队来堡,才晓得近来发生的惊天动地的大事。他满腔热血,却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因此很苦恼。明仁来请客,又听请的还有村长和刘三桂,就要谢绝。明仁说什么也要他去,只好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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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仁又去村公所找村长。刘三桂恰好也在那里,听说请客,拍手叫好:“好久没见穆羽哥了,想得不行,得跟他喝两盅。”不好意思空手去,想起警务所有几瓶酒,就回去拿。拿了酒出来到街上,他提溜着酒前面走,狗儿不远不近在后面跟着。三桂烦他,走几步就停下,回头骂几句。他站,狗儿也站;他走,狗儿也走,好似演戏的丑角儿。直到看见村长和明仁,狗儿这才掉头走掉。刘三桂尴尬地说,狗儿这人一念心,啥话都当真。村长说,你自找的,谁让你撩逗他!来到府门前,刘三桂看见梁二增从府里出来,往车马院去了,觉得眼生,问明仁,原先唱曲的常柱儿呢?听明仁说辞掉了,便耻笑道,世上哪有这样仁义的主家,真是不识抬举的东西!书慎这时也过来了,听他们说常柱儿,也问明仁:
“哥,你说他真跑到吕梁山了吗?”
“吕梁山?你听谁说的?”
“前些天,有个收山货的来村学,他说经常见到常柱儿。听他口音,是吕梁人。”
“奥,那么就是了。”
“他不是参加红军了吧?”
“他……不会吧。”
书慎说:“人们私下都这样说。说他跟三道河军营跑出的人到了一起。仝豹的土匪散了伙,一部分人也投靠到那里。甚至还有人说,咱明武哥也跑那边去了呢。”
大胆地那伙人包括钮大福兄弟,是去了吕梁。太岳山匪散伙后,一些人投奔过去,也有可能,然而,说明武也跑到吕梁山,却纯粹是无稽之谈!不过,明仁也纳闷,怎么最近好多人跟他提起常柱儿。常柱儿,赶车的长工,一个只会唱曲儿的后生,只是偶尔来明月堡,跟任何人都没深交,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在意他呢?
来到府里,大家闲聊了阵,一起移步往客房去。穆羽因未见好月,就问她在哪儿?明仁说,肯定是被文淑缠住了,她们两个亲热得很,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旁边有长工多嘴,说,到花园赏雪景去了。明仁说,赏什么雪景!以前是一个疯子,现在是两个疯子,疯到一起啦。
雪停了,风也小了。
花园里到处积着厚厚的雪,房顶、墙头、树冠都盖了厚厚一层,软绒似的。偶尔有树枝动一动,便有积雪无声散落,落到下面灌木球上,落在黄叶铺底、松软的银白色毡子上。雪地里有细长的枯叶抖动着。它们是远志,或是马莲,或是狗尾草的叶子,它们能感受到细微的空气流动。小径上,有两行曲曲折折、隐约走向林深处的脚印。
斜刺里也有野兔跑过的痕迹。野兔奔跑时,后腿总会带起雪来,掩盖了不少脚印,看起来就像草棍扫过一样。一簇簇秋菊好像突然被冻醒了,雪中露出的叶子舒展起来,色彩艳丽起来。雪花不能埋没忍冬的果粒,反而给它们每一粒头上都盖了新棉絮,它们脸蛋红扑扑的,比平日更好看了。透过树隙,可以看见池塘,平阔的冰面上一样是洁白无瑕。
脚印通向西北的亭子。小山丘顶的亭子旁边,好月和文淑身披红色斗篷倚靠在一起迎风站着,像极了一团燃烧的火焰。这时候,太阳恰好从云层裂缝中挣扎出来,明月堡上空出现了一道金色的光芒。 大玄第一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