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明文还想说,却被县长打断了。
周县长将桌上的报纸推推,站起来,戴上礼帽,又整整衣领,也不看明文,说:“我得去参加个会。这个事,你回去再想想。该怎样做,你自己拿主意吧。”
明文只好沮丧告退。这位周县长到任以来,各方面都很周到,唯独对斛家表现得不冷不热,总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与他交谈他应付,请他吃饭他婉拒,送他礼物他拒收,怕沾上什么不干净似的,与当初郭承琪当路之时相比,真是应了父亲的话:
“真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出得门来,恰又碰到胡寅。斛寅看见明文,热情地打招呼。他打招呼时的话语和表情很是夸张,丝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本意。明文本来视他为长者,见他这样,本来该有的客气变成了一抹微笑,下意识地扬扬头,一个字也没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走出县府大门,明文放慢脚步,仔细想刚才周县长说的每一句话。周县长还像以前一样,事事处处提防着斛家。看来,与他缓和关系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他又想到胡寅。坊间已经有传闻,说这位周县长跟胡寅的娘舅家连挂着什么亲戚。现在看来,这并不是空穴来风。之前,听颀英说过胡寅的事,又想他刚才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所谓一言兴邦,一言丧邦,周县长如此对待斛家,怕是少不了他送的“黑帖”,少不了他吹的邪风。
此路不通。
人们把这次洪灾归咎于砍伐山林。遍布山上的树木,是山神的须发。无节制砍伐森林,把山体作害得体无完肤,山神爷怎会不震怒!给再多的钱,也只是罪恶的证物,害人的毒药,他们再也不敢去做这种得罪神灵的事了。
没有足够的劳力,伐木的活计被迫停了下来。民工们向明文索要工钱,明文就去找督办。督办知道斛家准备打退堂鼓,故意拖着不给办。民工们是斛家雇来的,眼里只认斛家,明文走到哪里,都有人黏着追着要钱。张振汉向明文献计说,咱们做些横幅,叫上民工一起去讨,看他们给还是不给。明文厚道人,做不出那样的事来。
明文派张振汉和斛明玉去打听。这二人事情没办成,倒带了一肚子气回来。那边不仅不答应结算的期限,甚至还威胁说,要追究斛家违约的责任。明文不肯撕破脸,转着弯儿求人。他找到周县长,拜托他向筑路公司说说,争取把拖欠款要回来。毕竟,周县长莅任以来,县里这样那样的事,斛家也花过不少钱,也算支持过周县长的工作。按理说,投桃报李,即便不能如所请,他也不至于一口回绝,哪怕他公事公办去说几句场面话,事情再办起来,也会更容易些。可是没想到,周县长打了回官腔,不仅不答应去说,反而责怪斛家擅自停供枕木,影响了工程进度,害他挨了上司痛骂,要斛家无论如何,先要服从大局,赶紧地恢复供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