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是做甚哩,做甚哩!”
既已捅破这窗户纸,明文索性把心里话照直说了:“叔,我想把雪晴娶回去,你就成全了我们吧!”
雪晴也哀求爹爹:“女儿早就是他的人了。只要他肯娶女儿,女儿就算做偏房,也心甘情愿。”
这回,张老汉终于按捺不住火气,巴掌真的打了下去,打得雪晴捂着脸,滑坐到炕墙根,“哇”地大哭起来。女儿长这么大,疼她爱她还来不及,老汉何曾下过这样的重手!手指火辣辣地颤抖,像寒风中的枯树枝。
张老汉咆哮着:“你问他,大户人家能容下你这贫贱女子?那么多好人家,你挑三拣四不中意,野雀子琢瞎了你的眼,倒看中个有妻室的老相公,不怕招人耻笑!”
雪晴抹把眼泪,站起来。爹爹打她骂她,她死了心,也要和明文好。她打心里待见明文,又有什么法子呢?
“女儿不嫌他有妻室,只要中女儿的意,只要他人品好、只要爹爹老来有依靠,女儿怎么都行。硬要让女儿嫁个不知冷不知暖的,女儿也没法活下去。”
明文再三保证,说一定好好对雪晴,他要和家里去说,他们答应也罢,不答应也罢,说啥也要把雪晴风风光光娶进家门。雪晴也帮着明文劝爹爹:
“爹就不要再逼他了。女儿既打定主意跟他,也不在朝朝暮暮。就让他找机会跟家里提,往成里说罢。”她泪眼汪汪看着明文:“我不是要逼你,可我也不想这样不明不白地下去。你就跟家里好好说。啥时说成了,我跟你走;再三说不成,我只好依爹的话,随便找个什么人嫁了,到时候是死是活,算我命薄,不关你的事。”
从这之后,明文就思谋着怎样向家人挑明这事。可这太难了!最难的是结发妻颀英和岳父这一关。这事没着落,他也不敢去找雪晴。直到雪晴找到戏园子、告诉她怀孕的消息,这才感到火烧眉毛般的紧迫。这紧迫,使他终于鼓足勇气,来到豆腐坊。
豆腐坊门上挂着歇业牌子,门面拦板都没摘下,门虚掩着。明文犹豫了会儿,推门进去。雪晴披头散发,盘腿坐在炕头,一见明文,眼泪就像决堤的汾水般倾泻下来。张老汉正蹲地上,“吧嗒吧嗒”地抽旱烟,见明文进来,照地砖上使劲磕打烟杆,气咻咻地嚷:
“毁了毁了,你把俺女给毁了!”
……
“斛明文,你做的好事!她一个黄花闺女,你让她怎么抬头做人?你要还记得你说的话,就赶紧去办,不然,我即刻带上女儿,到你府里去理论。舍得这张老脸不要,也要看看你斛家丢不丢得起这人!”
“叔,”明文低声下气道:“我这就是来商量——”
这话正如火上浇油,张老汉更火了:“商量甚?商量甚!有甚好商量的?原以为你是敢作敢为的汉子,却不料是遇事无主的孬种!原以为你断文识字是个正人君子,却原来是假仁假义假斯文!你来商量甚?”
明文被骂得无地自容。雪晴也如万箭钻心般疼,一边擦眼泪,一边也埋怨明文:
“你本就不该向我们讨什么主意,我们一个受苦人,一个弱女子,能有甚主意!我只说事不宜迟,早点说妥了,免得人家起疑心。我也不计较什么尊贵卑贱,只要你们斛家认我这个儿媳,我就嫁给你。”
张老汉乱头没面发泄一通,一甩门出去了。明文攥住雪晴的手,雪晴将他掀开。明文猛然将雪晴搂在怀中,她越是挣扎,他就抱得越紧。他清清楚楚告诉她:“哥不会让你委屈。哥就去跟父亲说,他不能眼看着哥没有自己的后;郭家那里哥也去求,哪怕叩头捣蒜,也要央求得他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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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晴伏在明文肩上浑身颤抖哭泣着:“哥,我也不是要逼你,可纸里终归包不住火。怕到时候,即便眼前有九条道,妹子也没一条走得通了。”
明文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轻轻揩掉雪晴脸上泪痕,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宽慰道:“老天既让我们相识相欢,就一定会让我们长相厮守。”
雪晴把手放在明文胸口,感受到那里面通通通的心跳:“男人是女子的一层天。我要哥给我撑起避雨的伞,立起挡风的墙。哥对妹子好,妹子怎么都行,做啥都愿意。哥不要学陈世美,做了负心汉。”
明文手指上天发誓道:“我若负你,天打五雷轰;我若弃你,枪炮中做了没头的鬼。”
雪晴双手擂打明文,不让他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明文握住雪晴双手贴在自己胸前:
“我要说,说出来让老天爷作个见证。腊月之前,如果我不能把张雪晴迎进斛家门,我就不配是个男人。我就是舍了富贵荣华,哪怕像二弟那样被逐出家门、削除族籍,也要和你在一起。”
雪晴挣脱明文,走到佛龛前跪下来,合掌求道:“老天爷呀,观音菩萨呀,可怜我们二人情投意合,就遂了我们的心吧。”毕了,她从被格子里翻出个香荷包给明文。那荷包是她亲自绣的,中间有个“万字符”,四周绣了金蟾、蝙蝠、如意、莲蓬等吉祥之物,小巧精美。明文拿到鼻尖闻闻,异香郁郁沁人肺腑,小心翼翼、将它放到贴身口袋里。
“哥好好地去求他们。一次不行说两次,两次不行说三次,就是千次百次也不怕,只是不要伤了和气。若惹得众叛亲离,咱们将来的日子也没法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