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怜惜地看着坐在炕沿前高凳子上闷头喝粥的大壮,把他平日里最爱吃的凉拌三丝往前推了推,然后怯怯地小声对坐在对面炕沿边上吃饭的丈夫说:“俺侄儿今儿个下午来送鲜果子了……”
董家成奇怪地抬头看了看刘氏,不解地说:“俺知道啊,已经看到鲜果子了,这娃儿每年都是过节前一两天送过来的啊!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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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不不,俺没有不舒服。俺是想说……”
“有什么话你就说啊!看你这吞吞吐吐的胆怯样子,就好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让儿子看了,还以为是俺厉害你呢。”
刘氏依然怯怯地小声说:“谁说你厉害俺了。俺是想说,这壮子他叔怎么,怎么还不带娃娃们回来啊,俺这心里可真是有些着急了呢。”
看看丈夫没有接她的话,刘氏犹豫了一刻之后,更加小声地说:“耿英是个多好的女娃呀,俺也待见得很呢。可是,可是这么多年了再没有音讯,俺是想啊,壮子这岁数也不小了……”
没等刘氏艰难地把话说完话,大壮就很不高兴地放下了饭碗。他埋怨地看了娘一眼,小声说:“娘,你在说什么呢!”
董家成看不下去了,略带点儿呵斥意味儿地对妻子说:“俺说他娘啊,快好好地吃你的饭哇,瞎胡念叨些啥呢!耿兄弟那一年带娃娃们走之前不是说好了嘛,最多十年肯定回来的,这不还没满十年嘛。等着哇,他们肯定会回来的!”
刘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又迟迟疑疑地说:“唉,谁说不是呢,可这……这不已经九年了嘛,除……除了第二年头上接到一封书信,就……再也没有一点儿讯息了啊……前……前年儿咱壮子不还去那个张大哥家打探过吗,那张大哥一家不……唉,这出门在外的人……”
没等刘氏吞吞吐吐继续说下去,大壮又狠狠地把碗端起来,猛喝下一大口粥,大声说:“俺叔吐口唾沫一个钉,满十年了肯定就回来了!”
刘氏可怜巴巴地说:“俺也盼着这一天哪!俺是寻思啊,这人要没有事儿,那肯定是会回来的,只是……”
董家成不高兴了,这个闷葫芦第一次对妻子发了火。只见他用筷子指着刘氏的鼻子大声呵斥说:“听俺说,你能不能闭上你这张臭烘烘的乌鸦嘴!”
没有想到刘氏的拗劲儿也给上来了,赌气似地说:“那要是满十年了还不回来乍办?而俺娘家隔壁花儿的事儿,那可是‘过了这个村儿就没有这个店儿’了啊!”
大壮两口把碗里的粥全部喝完,然后用劲把空碗杵到炕上,腾一下站了起来,发狠地说:“那俺明年儿秋后就去汉口镇找他们去!”
说完转身回自己屋里去了。
就在董家成两口子相互瞪眼的时候,大壮又出来了。他闷闷地对爹娘说:“俺到外边走一走去!”
听着大壮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了,董家成用筷子狠狠地点着刘氏的鼻子尽量压低嗓音说:“俺说你啊,看不出来壮子的心里有多么难受吗?以后再也不准提这事儿了!”
刘氏开始掉眼泪了。她一边随手拿起一块儿毛巾来胡乱擦脸,一边难过地念叨起来:“俺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可俺这也是为他好哇!再说了,俺们家二壮也眼见的就要过了说媳妇的年龄了,这老大没有成家,老二可怎么办呢?你不知道,俺都快要愁死了啊!还有,俺娘让侄儿说给咱,最近去花儿家提亲的人很多,可她爹娘都没有答应。俺让侄儿带话回去,说是月底之前不见咱们回话,就告诉人家别再等了。这可怎么是好啊!”
听着妻子不停地絮叨,董家成的心里更不是个滋味儿了。他用力咽下去已经在嘴里嚼巴了好一会儿的一口饭以后,狠狠地瞪了妻子一眼,没好气地说:“那就先给二壮说媳妇啊,谁又能挡着谁了!”
说罢这话,董家成再也无心吃饭。他撂下饭碗站起来,又硬邦邦地甩下一句:“回话,回什么话啊,谁让花儿她爹娘等啦!”
然后,他就拿起烟锅子和烟袋,自个儿坐到屋外檐台上闷头抽旱烟去了。
留下刘氏一边抹眼泪,一边心乱如麻地收拾洗刷,不由地又自言自语地埋怨起耿老爹来:“他耿叔哇,耿英一个女娃娃家的,你可带她出去闯荡个啥呀!出去了也就出去了哇,可这么多年了怎么就不早点儿回来呢!不回来就不回来哇,你也总该想着法儿捎封书信回来哇!唉,可怜的英子哇……”
她念叨着,念叨着,到最后竟然抽抽噎噎地痛哭起来。
听着直性子的妻子在屋子里不停地抽噎啼哭,董家成的心里边儿越来越不是个滋味儿。他再也坐不住了,只感觉胸膛里实在是堵得慌,就把烟锅子里刚装满了点着才吸两口的烟丝用劲磕掉,再抬脚狠狠地踩灭。然后长长地呼出一口闷气,站起身来把烟杆和烟袋随手搁在窗台上,一转身迈着沉重的脚步出门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