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极限了。”奥丁望向苏业,左眼之中光芒轻动。
“洛基不相信这是你的极限。”
“或许这就是我与他结为血盟兄弟的原因。”
“然后你残害他?”
奥丁沉默片刻,道:“你觉得,他有没有可能改变黄昏的命运?”
苏业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奥丁。
“你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苏业问。
奥丁道:“我献祭右眼,获得智慧,看到未来,你猜我看到的第一个未来画面是什么?”
苏业摇摇头。
“我看到,冰与火的世界,汽与烟升腾,血与黄昏弥漫,洛基站在黄昏之狼芬里尔的头顶,手持我的天界之枪,俯视下方。黄昏之狼的牙齿缝里,塞着我的半条腿,我的浓血顺着它的下颚流淌,宛若瀑布。”
“我亲眼看到,我的死亡。”奥丁缓缓道。
苏业张了张口,想要说很多,最终沉默。
奥丁微微一笑,道:“当我知道自己注定死在黄昏之狼的口中,我陷入了漫长的迷茫之中,我制造无数分身,散落于四大国度,甚至无限位面,不断游历。我在泥沼中挣扎,在流沙中嘶吼,在血浆中安睡,在昏暗中思考。我有所得,但又一无所获。”
“我厌倦了神王之位,但我不知道喜欢什么。”
“当我离开阿斯加德,北欧众神便如同拙劣的演员一样,表演难以入眼的丑剧。他们的眼睛盯着我的王位,口里骂着对方,手里握着锋利的剑,心里养着冰冷的蛇。”
“就在我彻底厌倦这些蠢货的时候,洛基如同疯子一样,开始了众神皆知的恶作剧,他诱骗青春女神,他剪掉托尔的妻子的金发,他把托尔置于险地,他在众神酒会上耍酒疯大骂众神,他甚至怂恿我的儿子去害另一个儿子,并导致我钦定的接班人博德尔惨死。”
“我如同剧场中唯一的观众,看着他们群魔乱舞,最后愕然发现,因为洛基的存在,这帮蠢货竟然团结一致,共同针对洛基,把一切的不满,把北欧所有的罪与恶,都灌输到洛基的身上。最终,事情发展到,我要么选择洛基,要么选择洛基之外的所有北欧众神。”
“我选择北欧众神,放弃洛基。”
“我至今不明白,到底是命运决定了北欧的黄昏,还是我决定了洛基与众神的关系,或者是众神齐心协力把洛基推到对面,你有答案吗?”
苏业闭口不言。
奥丁继续道:“关押洛基之后,我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如果我能回到过去,在父亲死后、在获得智慧与看到未来之后,走另一条路,成为另一种神王,整个北欧神系,会不会是另一个样子?你说呢?”
“当你想要问我这个问题,就证明,你得到的不是智慧。”
“那是什么?”
“是知识。”
“知识和智慧的区别是什么?”
“智慧,是知识背后的知识。”
“我不懂。”
“知识就像是我们在道路上行走,奔跑,跳跃,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但我们脚下的道路、两旁的路标和我们最终的目标,是拥有智慧的人,一点一点修建的。知识与智慧的区别,就是走路人与修路人的区别。我们在道路上走多了,往往误以为自己也能够修建通往任何地方的道路。我们要么继续假装自己拥有智慧,要么俯身修建自己的道路。”
“我大概明白了,当我献祭右眼获得知识后,我根本没有足够的智慧驾驭无穷的知识,所以我才迷茫。那么,你能告诉我,如何才能获得智慧吗?”
“思考,思考自己的思考,是通往智慧的唯一途径。”
“我不懂。”
“我们承认自己不懂,坦然接受这种不懂,之后追寻真理,便是智慧的开启之时。”
“我应该早一点遇到你。”
“你遇到过亚里士多德,遇到过柏拉图,遇到过苏格拉底,遇到过泰勒斯,他们都是更早的我。当你相信黄昏与命运的那一刹那起,你就相信,命运才是至高无上的。但实际上,智慧远远凌驾于命运之上。”
“在我的生命中,命运的确凌驾于智慧之上。”
“然后呢?”
“什么然后?”
“然后,你就心甘情愿,让你的子孙后代和你一样,像野兽一样,永远生活在命运的阴影之下?”
奥丁愕然。
“你听说过特修斯之船吗?”苏业问。
“听说过,如果一艘大船,每坏掉一块木板,就替换掉一块,当船的每一个部分都被替换完毕,那这艘船到底是不是原来的那艘船?从而衍生出许多问题,比如如果在替换完最后一块的时候,才是一艘新船,那么在最后一块没有替换的时候,还是旧船?一块木板能决定一整艘船的新旧?这些问题,很难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