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邡躺在外侧,不多时,身边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林昇睡着了。她微微动了动身子,感觉凉意透过薄薄的衣衫一点点渗进全身的骨缝当中,犹如无数蝼蚁肆虐啃噬。
此时,窗外的更夫已经打响了三更的棒子,房间里安静得没有一丝声息,仿佛这就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
一直挨到后半夜,什邡实在有些受不住,正闭着眼睛昏昏欲睡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磨磨索索的声响,像是硬底长靴摩擦地板发出的声音。
来了!
她猛地睁开眼,右手紧紧握住那根削尖的竹篾,微微侧头,从床下的缝隙朝门口看去。幸而今夜月圆,睡前她开了窗棂,此时月光正透过窗棂撒在斑驳的地板上,一道细长的人影随着门板的开合一点点向前蔓延。
紧接着,一双黑色硬底长靴出现在什邡的视线中,这是走商的行家常穿的款式,鞋底厚且硬实,耐磨,一双穿个月余也不会破损,缺点是走路声音有些大,且要比软底靴重一些。
长靴的主人快步走到床边,什邡屏息凝神地看着近在眼前的黑靴,大气也不敢长出。
与此同时,陈洛商也发现了床上的猫腻,他一把掀开被子,里面竟是两只并排摆着的枕头。
人跑了!
陈洛商不由得大怒,一把摔了被子,转身便急急往外走。
不一会儿,房里再次安静下来,身后的林昇还在睡着,只是呼吸听起来越加的粗重了。什邡担忧地伸手朝他脸颊和脖颈摸了摸,果然,裸露在外的肌肤滚烫一片,是夜里起了热症。
逃命路上生病,这绝对是要不得的,有那么一瞬间,什邡甚至想,要么干脆丢下林昇算了,去益州的办法不是没有,但如果因为林昇而被抓,她就彻底没有机会了。
似乎是冥冥中感觉到她的犹疑,林昇突然动了一下,黑暗中晃晃睁开眼睛,侧头看向她,两个人的视线就这么毫无防备的对上,什邡心头微震,被他眼神中的依赖和信任狠狠重撞一下。
这个时候丢下林昇,你又与那些畜生有什么区别呢?
什邡暗骂自己一番,微微叹了口气,轻轻按住林昇的手,小心翼翼凑到他身边,压低声音说:“不要动,也不要出声,有坏人要抓我们,再躲一会儿,等他们走了,我们就离开。”
林昇被烧的浑身发冷,脑子更是混混沌沌。他反手抓住什邡的手,恍惚地点了点头,然后把头轻轻靠在她略显单薄的肩膀上。
什邡胸膛震荡,脸上微微发热,想要推开他,但到底不敢动作过大,只能任由他靠着。
又过了一会儿,走廊里再次传来脚步声,这次显然不是一个人,陈洛商大概是叫醒了所有人,准备带人出去追赶她们。
果然,不一会儿便传来陈洛商和他手下一个掌柜的说话声。
陈洛商说:“人不见了,肯定是察觉到了什么,先行跑了。”
掌柜说:“这位什家的大小姐确实不是一般人,警觉得很,这一路上不论吃穿用度全部都用自己携带的,今日东家突然加以恩惠,恐怕已经引起了她的怀疑,所以才趁着夜色逃离。”
陈洛商说:“你让人回长安送个口信,提点上面一二,至于什邡,我马上带人去追,真要让她跑了,总归是麻烦。”